“唔……这样么……”小白说的太过曲折,什么结界,属土属木的,听得祝东风有些头痛,便再未追问。
吃完浆果,祝东风仍感觉有些饿,便着了小白再去找些吃食来。
杞人忧天太过愚蠢,接下来的日子,祝东风便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安心地养起胎来。小白因体谅祝东风怀着孕又法力全无,且为自己的仙途着想,便将她的一应起居吃食都负责了起来。
然而那小白因着是个兔子精,每天便只采些野草野果子,拔几个野萝卜来给祝东风充饥,几天下来,吃得祝东风浑身无力两腿发软,两只眼中都是星星,有些分不清白天夜晚,洞口那滩泉水中映出的一张脸也更加委黄。
祝东风躺在洞中榻上暗自嗟叹,这无酒无肉的日子过得竟比在梵境修行时还辛苦,紫垠剑已找到,不知其余三把却是在哪里,也不知重羽与墨钰到底什么时候能找见自己。正神游太虚,却见小白从洞门口箭一样地蹿了进来,大惊失色道:“姑姑,不好了不好了!虞符山上出现了个杀戮狂,那杀戮狂杀了山上的小动物,还将尸体都堆在了您布的阵法外!好恐怖啊!”
小白说的十分严重,祝东风不由心中一惊,立刻醒过神来,起身道,“我去看看”,趿着鞋挺着肚子出了洞门,却见洞口二十步外放着三两只锦鸡。
祝东风看着小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不觉有些好笑,这小白不愧是只兔子精,胆子出奇的小,不过几只锦鸡罢了,洞中还晾着些菌菇,正好拔了毛炖几碗香菇鸡汤喝,想到这里,一时心下大喜,正要说话,却见着小白一双红眼里忽然泪光莹莹,似是同情心泛滥,正为那几只鸡而伤心。
祝东风本想理直气壮地收起那锦鸡来拔毛炖汤,哪里想到竟然惹得这只兔子精快哭了出来。
远处的锦鸡毛亮幽幽地发绿,祝东风咽了口口水,脑中灵光一现,做出莫测之态来,背着手向前两步,深沉道:“看你这副慈悲为怀的样子,姑姑很是欣慰,然而你虽有慈悲之心,在修行一途上也执着一心,但内心却太过软弱,十分地不坚强。
须得知道,修仙既需要一颗善心,有时候也是需要一种决绝的狠心的。修仙途上,最忌多情,因此,姑姑想出来了个办法,可借此来磨练你的心性,你可愿试上一试?”
兔子精立刻憋回了眼泪,扑闪着双红眼睛,作出一副兴致勃勃之态道:“姑姑请讲,小白洗耳恭听,愿意一试!”
祝东风肃然清了清嗓子。
当日被重羽扔去梵境修习时,祝东风很是不争气,每日里耍赖偷懒,佛法佛理等课业,统统学得很不像样,但诓人胡诌,却是一把好手。
“你可知,世间万物,生死是无常的。有生就一定有灭。且不管那几只鸡是如何死的,如今它们其实都已解脱,不如就让它们来发挥些余热,也为它们积攒功德。你且收拾好那几只锦鸡,将它们拔了毛,解剖浆洗了,每日当作功课,做上一碗鸡汤来,以此磨练心性……”
祝东风作出一副高深状,说了一大堆歪道理,却见小白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插嘴道:“那个……姑姑,您这修炼的法子倒是有些怪,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修行的。”
祝东风在心中将老脸略红了一遍,面上却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这兔精,冥顽不灵,想当年,我就是用这个方法,才得以悟得天机,飞升上仙的。我为何叫你去解剖,你须得悟,我为何叫你将鸡做成鸡汤,你须得悟,似你这般每每不能理解为我的苦心,要将飞升成仙,却是有些难了。
兔子精小白羞愧地地下了头,惭愧道:“姑姑教训的是,我现在便照姑姑的吩咐去做功课。”
看着小白哆哆嗦嗦收拾锦鸡的身影,祝东风一面有些欺负了人的负罪感,一面又为能沾着荤腥而欣喜。“唔~我果然堕落了。竟为了吃肉如此卑鄙……不过……香喷喷的鸡肉……”祝东风咽了口口水,见外面日头有些烈,便托着肚子施施然回了洞中。
过了个把时辰,小白便哆哆嗦嗦端着一竹筒鸡肉来了。祝东风尝了口,“唔……小白你虽胆子小,但厨艺还不错嘛……”
祝东风细细啃完骨头,又饮了碗小白端上来的山泉水,打了个嗝。
每天一碗鸡肉,祝东风连着吃了十来天。小白也渐渐地从解剖中得到了乐趣,不过十来天,就从万分抗拒变成了欣然接受,祝东风不由暗叹,小白的适应能力超强。正估摸着肉快要吃完时,一天早上,又听得洞外小白一声惊呼,出洞去看,却见洞口不远处又躺着几只鹌鹑,还有一头獐子。这次不等祝东风开口,小白便如开了窍一般,兴致勃勃地找来把刀就地将那头獐子解剖了起来,颇有些庖丁解牛的风采。祝东风看着面前一副血腥的场景不由目瞪口呆。
想是最近吃了些荤食,母体中的滋养跟上了,近来,腹中的孩子也有些不大安份,动不动在祝东风腹中伸展伸展拳脚,有些要出来的意思,令她莫名心悸。
第一次做母亲,祝东风有些激动又有些惊恐。
完全是以前没有过的感觉。自己从小无父无母,在青羽峰被重羽放养着长大,丝毫没有羁绊,而如今腹中却有个小生命,祝东风忽觉得一种暖暖的感觉填满了自己的心,先前与离舸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都不算什么了。
一旁的小白一大早洒扫完,拿着根胡萝卜坐在石凳上一边啃一边咂吧嘴,抬眼看着祝东风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出神,不禁好奇道:“姑姑,你掉到虞符山里出不去,宝宝的爹爹找不见你,一定很着急吧?”
她抬起手来放在肚子上声音有些缥缈:“他么……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
“什么意思?”小白皱着鼻子,对祝东风这句飘渺的话似乎很是不能理解。
“唔……其实我本不是个娇气的人,活了这么些年,也将生死看开了些,但我还是希望能遇到一个人,当我有危险就会来救我、能长长久久陪着我不会把我随手抛下、能在我痛的时候安慰我。
离舸,我觉得很奇怪,在我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喜欢上了我,我开始喜欢他时,他爱上了我,而正当我爱上他时,他却背弃了我。如今在我尤其需要他的时候,他恰好不在我身边。这一切好像刚刚错开。
他救过我,陪过我,但也伤过我,弃过我,有那么一瞬,我对自己说,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我们像两条不同方向线,曾经相交过,却再没有可能在一起了,我们没有缘分,或者说,我们的缘分早已尽了。
虽然总是鼓励自己释怀,但心里却总像种着颗种子,一不小心浇些水,那些莫名的情绪,就如半坡上的野草般都长了出来……”
小白扑闪着眼,耳朵前后一动,似懂非懂。“嘿嘿,姑姑说的这些,小白都不懂,但是总感觉有些悲伤。姑姑,莫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扶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祝东风将自己的一颗心从莫名的情绪中拔了出来,点点头,正欲起身往外走,肚子却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双腿一软,一张脸忽的惨白,。
小白见状,一叠声地叫喊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祝东风吸了口气,勉力笑了笑道:“唔……大概,大概是要生了。”
洞府外忽的雷声大作。
分娩过程中,祝东风晕过去又疼醒来。小白在一旁,眸中泪光莹莹,急得左蹦右跳,险些就要现出原形。祝东风仅剩的一只胳膊紧紧捉住床沿,克制着自己尽量不痛的叫出声,也控制着自己不要叫出离舸的名字。
已经够悲惨了,所以一定不能让自己更加悲惨。
一旁的小白稍微镇静了些,只端着些水擦拭着祝东风脸上的汗,颤着手哭的厉害。
祝东风已经痛苦得脸上显出狰狞之色来,嘶哑着声音道:“小白,莫怕,姑姑只是有些痛。一会就好。你且去帮我烧些热水来。”
她哭得更加厉害,半晌,抽抽噎噎地去洞外烧起水来。
从早晨风回云散,日光金浅,直到月出东山,星光璀璨。祝东风痛了好久。
是个男孩。
祝东风有些恍惚,不知道从来没有接生过的小白是怎么做到的,醒来的时候浑身有些冷,一旁的小白抱着孩子,兴高采烈道:“姑姑,宝宝长得很像你,你快些好起来吧,以后我们一起带他去看虞符山上的星星月亮云海霞光。”
祝东风动了动,伸手抚上面前这个软软的小东西,心中一大动,想要张开手将他揽在怀里,却才惊觉自己只有一只手,做起这个动作来却是有些困难。大概已是戌时,洞府外撒进来些月光,有些轻微微的寒意,此情此景,令人偶起诗兴。若是个擅诗词文章的,此时定可咏出佳句,祝东风唯记得一句,还是许久之前从季年处写的话本子里看来的,叫做“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时虽看不见外面的玉盘,但看这撒进来的月光,也能想到洞外的夜景,必是银河星汉,璀璨曜曜。
祝东风脑中闪过一念,看着那团软软的小生命,一只手撑起身子坐起道:“便叫他轻寒吧。”
小白摇晃着手中的襁褓,喜滋滋道:“嘿嘿,轻寒?那我以后便唤他阿寒了。”
“唔……”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