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钰借着这一番表白,既向离舸炫耀了自己和祝东风那些过往做过的浪漫的事,又搬出重羽来,塑造另一个情敌形象。
他一边为自己得不到的爱情而悲苦着,一边为了刺激离舸,还要讲些重羽与小风之间的暧昧,顺带将自己也刺激了。
奈何离舸虽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却丝毫没有被刺激的自觉。心中很是疑惑,重羽与小风不是亲兄妹,这他是知道的,然而,平日相处间,却并未感觉到重羽与小风有所暧昧。若他当时是因这个而抛弃小风,那着实也有点太缺心眼了。
离舸自是不能遂了他的心思,就此放弃所谓的痴缠。现今见他这一番话,似是对小风还未忘情,见着自己日日与小风在一起,耳朵里还听得自己与小风同眠的那些八卦,男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占有欲,想来背地里不知是何滋味。
离舸清咳一声,抬头看着墨钰,口吻淡然,一双眼了然清明:“这些话对我是无甚作用的。如你所说,我对小风是痴缠。痴缠二字你用的甚妙,不痴心又怎得能将小风缠到手,受你提点,我倒是更加下定决心缠下去了。”
“你!……呵呵……你道她为何不愿见我?”墨钰转了话题,声音暗哑低沉:“正是因为放不下,所以,才不敢相见。”
离舸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耐烦:“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你已是天帝,亦娶了那蛇蝎女人于飞为妻,与小风已绝无可能了。我只消天天缠着她,对她一万分的好,让她心里满满的全是我,她自然就会忘记那些不着边际的闲杂人等了。”
说到最后,离舸将“闲杂人等”四个字暗暗加重了语调,扫了墨钰一眼,透着淡然无谓的傲气,深邃的眼中满是自信。
墨钰冷哼了声:“忘?哼,谈何容易。既然帝君如此胸有成竹,我便拭目以待,静候佳音。”
言毕,二人对视半晌,墨钰浅浅稽首,转身离去了。
打发完墨钰,离舸回房,只见祝东风呆坐在桌旁,正端着一杯茶放在嘴边。离舸心里有些烦乱。拿过祝东风手中的杯子喝了口。
如此举动,祝东风已见怪不怪。他要喝自己的口水,自己也无法。便又自倒了一杯,问道:“他走了?”
“嗯。”离舸答道。顺手取了“归魂”放到祝东风面前。
祝东风看着盒子,被上面的微光吸引,“这是什么?还会发光。”
“归魂。墨钰叫我交给你。”离舸坐到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再倒了杯冷茶喝了口,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梵境处处都好,就是六筒君小沙弥烹茶的手艺不及叮当。
“哦。”听是墨钰送的,祝东风便一时兴趣缺缺,撒了手,转眼不去再看了。问离舸道:“你见重羽了么?”
一句话说完,离舸脑子里登时闪过墨钰说过的话,确实,祝东风十句话里有五六句是离不开重羽的。一念起,离舸顿时疑心,但转念想想,又或是自己被墨钰那小子的一番话搅的分了心。离舸竭力压下心内的烦躁,面无表情缓缓道:“你问他做甚?”
“哦。你不是替我吸了毒嘛,不晓得现在体内还有没有余毒未清,正好有这墨钰送的“归魂”,不用白不用,将重羽叫来,看能怎样将你体内的余毒给清了啊。”
“唔……这样啊。想不到小风你如此着紧于我。”离舸笑道。一边扣着椅背,一般想,原是自己太多心了。
“呵呵,你是我救命恩人嘛,我自是要上心。”
“仅仅如此?”
“唔……也不全是如此。毕竟一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小九一样的家人了吧。”
离舸顿时黑脸,“小九?”在小风心中,自己竟和那只整天拖着扫把似的九条尾巴的小灵貂是同样的地位……不过,成了家人,也算是离小风的心又进了一步吧。想到此处,离舸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这一皱一舒之间,看的祝东风十分不解,道:“离舸你眉毛痒痒吗?”
……
讲经会上第十日,重羽已先行离去。祝东风养的十分壮了,虽每日素食,但奈何摄入量太多,腰围整整胖了一圈。离舸在紫薇宫有些要事处理,故而二人准备同时辞行。叨扰多日,正是要去佛祖面前道一声谢再走的。
二人进殿,佛祖正在入定。祝东风旧时在梵境修习,虽因不想当尼姑,故未正式拜入佛门,然而佛门却也算得上是师门。
祝东风上前行了庄重的一礼道:“弟子祝东风前来拜别佛祖,感谢佛祖渡我苦厄,救我于危难。”
莲座上的佛祖缓缓睁开微阖的眼,和蔼道:“你既算半个佛门弟子,那便是我该做的。”说完,又淡淡看了祝东风一眼,眼中似有一丝悲悯,“你便下山去吧,切记近日须得小心些,阿弥陀佛。”
“弟子拜别。”说完,祝东风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心中被佛祖的话又搅扰的有些不宁。小心?难道是又要出些什么幺蛾子……
因进出梵境便只一条道,不管是腾云还是走路,都须得从那扇狻猊兽守着的大门出去。梵境灵山景象极好,祝东风与离舸便未腾云,踏着脚下青青野草,一路往大门口走去,门口狻猊正在偷懒睡觉,懒洋洋的。祝东风亦未与它多话,随即叫它开启境门,便道谢离去。
梵境外,便是凡间的滚滚红尘。一片林子里湿雾迷蒙。定眼望去,森然的雾色里,正立着一人,一袭黑衣,眉目冷峻,头发已被雾水打的半湿,正是墨钰。
见着祝东风,恍然一愣,道:“风儿……”
祝东风也恍然一愣,确然没料到能在这梵境门口又遇上他。今时的墨钰已为天帝,手下定有一堆子事情要等他解决,祝东风实在未料,他还能有这等闲情逸致一大早就立在雾中赏景。
离舸淡淡然立在一旁,看了墨钰一眼,又看了祝东风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缓道:“我在前面等你,小风,该了结的,还是早先了结了吧。”
离舸说完,正要走开,却被祝东风拉住了袖子。祝东风淡然道:“我已实在无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那日在于飞的锦绣宫中已说的很清楚了。”
不远处的墨钰怔了一怔,脸色有些泛白,两步过来,勉强笑道:“看到你这样,面色不错,我便放心些。”顿了顿又道:“身上的伤势,可好的差不多了么?”
雾气搔的祝东风鼻子有些痒,拿手指将鼻头揉了一揉,抬头淡淡道:“劳天帝挂心,虽中剧毒,但遇离舸相救,现已无大碍。”
墨钰听得离舸二字,脸色愈白,却松了口气,惴惴道:“那便,那便好,风儿,我一直很担心你。”
祝东风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厢又是什么鬼。眼见面前雾色森森,亦无再与他耗下去的念头了,望了望自己被雾水打湿的鞋子,抬头道:“忽觉得雾水打的人很有些冷,天帝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说完,便绕过墨钰,欲径直离去。
始行了一两步,便听得墨钰凄然道:“
风儿,你心里,你心里到底可曾有过我的半点位置?”
听着这一声凄然,祝东风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转头看了他半晌,道:“大抵,那时候那般颓废、那般自虐,都是因为爱错了人吧。”说完,又转身定定的看向墨钰:“那时我伤情大醉、自虐自伤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再来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已经毫无意义了吗?又或许容我私下揣测,你是觉得我就应该时时刻刻都记着你,再狠狠地虐着自己,这样你便舒心了?”
墨钰黑沉的眸子闪了闪,立在那里僵了许久,脸上一派颓然,半晌,嗓子沙哑道:“风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么?”
四下全是冷雾,衬得他那嗓音也冷冷清清的,很有几分凄然感。
祝东风看着墨钰那张愁苦的脸,略略回忆一番,记忆深处的墨钰,一直都是冷峻倔强的,何时有过这样凄然的表情。这一番惆怅感喟,却引的祝东风有些不忍,缓缓道:“我听闻凡间有一种叫玫瑰的花,有红白两种颜色。二花不能并放一室,否则便有剧毒。一人喜花,摘了那红的来放到花瓶里,心里却慢慢觉得还是白的那朵好看,第二日,又扔掉了那朵红玫瑰,摘了朵白色的来。而过了几日,偶然看到一从红玫瑰开的盛极,心里便又开始后悔。天帝的心情,亦与此是一样的道理。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便是这一番道理,不过是一些心结未解而已。”
墨钰黑沉的一双眼有些泛红,看的出有些激动,但嚅喏了半天,却并未说出一个字来,只红着眼将祝东风盯着。
祝东风望着远处雾色森然的林子,一双眼也染上了雾色,半晌,缓缓道:“墨钰,你确确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爱过的男子,不过,那些爱,早就被你一次次的背弃与折磨消耗殆尽了。”
墨钰闭了一双眼,半晌,流下滴泪来,眸色通红,涩涩道:“是了,终究是迟了,你再不会像以前的风儿一般了。”
祝东风点了点头,浅浅稽首,转身对离舸道:“我们走吧。”
这声“我们”使得离舸十分满意,随即招来朵暖融融的云彩,二人即刻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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