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示威

  祝东风坐在空荡荡的房中捋了半天,又感叹,又困惑,又唏嘘,到底是不是心动了,半天也没捋出个结果来。重羽不说还好,这一说出来,引的祝东风心中满是困惑,一刻都不得安生。

  大半日的思来想去也煞费精神,正准备上榻休息会,但到合衣躺下闭上眼,祝东风脑子里都还是重羽说过的话。唔……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许是情之所至,但可以肯定的是,离舸在自己心里还是占着个特别的位置的。想到这处,便似得到了答案一样。祝东风觉得,既然离舸救过自己的命,那他对于自己本叫是个特别的人,凡间戏本子里那些小女儿们,对救命恩人大都是以身相许,所以若是离舸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也答应就是了。

  然而情爱一事,祝东风似早已看清,对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虽然向往,但也知道不可能实现。譬如凡人,生年不满百,但真正相守白头的又有多少。更遑论神仙,要度过如此漫长的岁月。

  想着想着,一不留神便睡着了。

  ……

  佛祖的讲经会,统共七七四十九天,墨钰新帝登极,欲与梵境修好,故在佛祖开坛讲经第三日上,特特推了手底下一堆事务,降临梵境听法,以示对那莲花座上佛祖的尊敬。

  在灵山的这几日,祝东风始才知道,和尚八卦起来,却比一般人要厉害的多。不过,每日在这灵山之上喝喝茶、散散步、看看话本子,再与离舸斗上那么几回嘴,支使着弥生觅些新奇果子吃,祝东风确是有点乐在其中。

  只不过,乐极往往生悲,或者生出些不算悲也绝对不让人喜的鸡毛蒜皮的烦人事。

  一觉睡醒,祝东风正缠着离舸下那盘昨晚未决出胜负的棋局,一执白,一执黑,重羽扇着扇子在一旁观战,正到精彩处。眼见二人下的难舍难分,互不相让,

  离舸执着粒黑子堪堪正要落下,却见那小沙弥六筒君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到门口行了个礼,呼哧呼哧的喘息道:“禀,禀告上仙,三十三重天的那位天帝特来探望上仙伤势,现已到禅院前厅。”

  “他现在来做甚?小风这一身伤是谁的杰作?早先九死一生时他又在哪里。你且让他回去,告诉他不必惺惺作态了。免得污了我们的眼。”重羽冷道。

  六筒君抬头偷偷觑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祝东风,又为难的看向重羽道:“这……可人家是天帝。上神您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说啊。”

  看了眼祝东风渐沉的脸色,离舸转头对那六筒君道:“无妨,我与你同去,打发了他便是。”说完,便落下手中棋子。离舸手中黑棋直落到阵眼,棋局顿时拨云见日,一子决生死,祝东风惨败。

  离舸看着祝东风笑道:“之前的赌约,谁输了,便要为对方做一件事,还算不算数?”

  祝东风干笑道:“呵呵,自然算数的,我岂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不过……你的要求不要太过分哦,我要能做得到。”

  “唔……暂时还没想到有什么事要你做的,且先欠下,容我仔细想想。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为难你。”离舸说完,便起身对呆立在门口,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的九筒君道:“走吧。”

  一路步行至前厅,来人正是墨钰。见是离舸,眼神微闪,而后又恢复到面沉似水,毫无丝毫波澜,只有那双幽光内敛的瞳眸,黑得发亮:“怎得是你,风儿呢?”

  “唔……小风她昨晚与我在一处,睡的有些迟,还在困觉。”因下棋坐的有些久了,浑身有些僵,离舸便斜倚在一旁的椅子上,作出一副疲懒状,淡淡道。

  “你!……”墨钰听得离舸这番暧昧的的话语,又见他一副疲累的样子,不禁脑中浮想联翩,一时有些气结,如灵貂小九被踩到了尾巴般炸毛。

  “唔……我怎么了?天帝若无其它事,就回去吧,小风这两人已将养的大好了,想是不久就能回青羽峰了,现下她正在休息,不便见你了。”离舸端了杯茶喝了一口,也未看墨钰一眼,不动声色的接话。

  默了半晌,墨钰并未离去,只见他从袖中掏出来一个锦盒,道:“这是我天宫至宝,归魂,可解断魂草之毒,你且拿去与她服下吧。好歹清一清余毒。”

  离舸看了一眼,锦绣繁花的盒子,透着汨汨的微光,确实个好东西,便道了声谢,接了下来。

  搁下了药,墨钰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地瞧了离舸好一阵,尔后,把头一低,敛尽所有的情绪。“紫薇帝君着实有本事。”他的嗓音低沉,言语间有些说不出的微妙的情绪,还带着点古怪的意味:“往昔,风儿素来不喜与人太过亲近,连养的仙宠小九,一到晚上都决不许太靠近她,可我听说,离舸帝君近来却夜夜与风儿同榻而眠,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实在好本事。”

  “唔……这个嘛……多谢谬赞,我本以为天帝是真的好心来送药,却不想,原来是打着送药的幌子来打探消息的。”离舸放下被子,仍旧懒散的靠在椅背上,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懒懒的眯着,被晨曦的光亮染得有几分迷离,语调悠闲:“天帝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拐弯抹角的,你说着累,我听着也累。”

  墨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他这般直率,索性也就将话语给挑明:“本座了解风儿,她绝不是那般随便的女子,不过听得一旁仙官也说起这事,本座还是不禁想要告诫帝君,孤男寡女夜夜同处一室恐是不妥,风儿与你到底男女有别,帝君还是注意些好,毕竟一个女子的名声也是很重要的。且据我所知,她心中早就有人了,就与帝君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在我看来,不过是她觉得一时新鲜罢了。粗略算来,帝君已是风儿祖宗辈的神仙了,免不了有些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吧?闻得帝君自历劫归来不久,就客居在青羽峰上,帝君何必这样苦苦痴缠,即便是苦苦痴缠,最终也是误人误己,不会有结果的。”

  “心里有人?新鲜?祖宗辈?痴缠?”离舸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椅背上坐起,神色淡漠,唇角露出了一丝讥嘲味十足的笑,含针带刺道:“小风心里的人是谁,你倒好像了解得比谁都清楚。至于是不是图新鲜,这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我与她的姻缘,早已是三生石上天注定了的。我活了这么些年,脾气是愈发和蔼了,并不喜拿身份来压人,今日你既说我是祖宗辈的神仙,那我且拿出这辈分来用上一用。我喜欢谁、痴缠谁,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来插嘴。”

  说他痴缠,那好吧,他脸皮厚一点,不吝地承认这就是痴缠,便又如何?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和旁的人又有什么相干?

  墨钰这小子,口气真真还不小!

  “看来帝君也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墨钰抬起头来炯炯的逼视着离舸,并不曾因他的威压而有一丝慌乱,幽幽的声音兀自沉着而镇静:“帝君恐是不知,我当日与风儿,亦是有过一段十分快活的日子。那时我还是小黑龙墨钰,风儿在冥刹海玩时,恰好救了伏魔时力竭坠海的我,我们便成了朋友。那一日我遣了通灵鹤给她送了首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看后,以为我要寻短见,便即刻跑来寻我,露了自己的心迹,就这样,我们便在一处了。那时候,我们一起捉鱼、弹琴,她枕在我腿上看话本子,在冥刹海看星星升起,月亮落下,在花毯上拥吻……”

  离舸轻轻扬起唇角,但面上却无丝毫笑意。他哼嗤了一声,俊美的容貌背对着光亮,不太分明,可那冷笑间竟隐隐显得有几分戾气,对墨钰说的这些旧事不置可否,打断他道:“天帝今日是来向我示威的么?”

  “并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痴缠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重羽幽幽道:“当日,我以为我与风儿,已是情投意合,我心中满满都是她,而她心里也满满的全是我。但直到那日,重羽修补西荒魔界封印,中途不知遇上了什么事情,回来时已奄奄一息。我从未看见过她那个样子,她红着眼疯了似的摇晃着重羽,伤心的要死,还睡在重羽榻边说话,给他吹曲子,后来听得修魂草可救重羽,竟不顾危险自己一人去西荒斩了梼杌,取得修魂草,回来时已浑身是伤,还累的下凡历了劫。她之前一直在我跟前念叨,重羽怎样,重羽怎样。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敬爱她的兄长,直到那天我从素玄医官口中听得,他二人并不是亲兄妹。再联系往日种种,我便了然了。”

  离舸放下茶杯,默默地望着墨钰片刻,心中一动。墨钰这一趟表白,实在是九曲十八弯,令得离舸十分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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