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指着小商贩摇了摇头,笑道:“这也是个鬼灵jing!”
众人笑了一阵,学生模样的人站起身来,对老先生一鞠躬,严肃道:“我听先生前言似乎对义和团的所作所为有很多独特的理解,学生愚鲁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老先生面上一紧,眼神下意识的看向刚才说话的女军官。
学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傲然道:“这里有王铮司令亲笔所书的牌匾,哪怕是他本人在这里我们也能言论ziyou。何况是这两个小小的女兵。老先生尽管放心就是,就算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几人也必先保证先生的安全!”
与他同桌的两人同时点头称是。
老先生其实也知道这个理儿,但人是越老越稀命,他能在半个月前残酷的“言论罪人”事件中幸免于难,与他关紧自己的嘴巴有相当大的关系!
他又看了看那两女,见仿若丫鬟的红銮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反倒肯定了这次谈论的安全xing。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抬头道:“你们想问何事?”
此言一出三人具是大喜,同声道:
“游行事件!”
“宣战洋人!”
“展开内战!”
说完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再次同声道:“还请先生先讲解“游行事件!/宣战洋人!/展开内战!”而后三人竟然像小孩子一样互相争吵了起来,执意要老先生先讲解自己的问题!
众人在一旁被雷得不清,没想到一分钟前还是一副一本正经忧国忧民样子的学生,现在竟然能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吵成一团。
老先生一时无语,抬头仰望天花板,一幅你们先自己搞定再来找我的高人样。
红銮扑哧笑出声来,指着三人道:“就你们这样的还是大学生?简直比我们村的熊孩子闹腾。乖,听姐姐的话。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在这混乱的世道上混了。要不然以你们的品xing智慧,绝对是被人卖了还倒给人钱的主儿!”
三人脸上一红,互相看了看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像样子。连忙整理衣衫并小声的开始商量办法,而他们在百忙之中也没有忘了分别狠狠地瞪了红銮一眼以示自己的愤恨之情。
三人到底也是受过教育有修养的人,虽然刚才有点“未闻道先狂喜”的感觉,但论资排辈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所以没用了多长的时间他们就确定了问题的顺序。
原本就坐在靠近老先生位置、说话最多的学生当先过来,眼睛中闪烁着骇人的亮光,朗声道:“请问先生,对二十ri之前民众游行示威。却被义和军团暴力阻止,当场抓捕我哈尔滨市民一万两千余人,打伤驱散者不计其数。不知道先生对这件事情作何感想?”
老先生心里有底儿了!甭问,这三人肯定是当时游行的时候被驱散的学生。一看就知道是被国民zhengfu所谓的minzhuziyou给洗了脑,回来准备以一己之力解放民智,却被现实状况打击惨重。
有什么看法?活该!
这样的人在这几年他见得多了,自从十年前民国zhengfu建立起来,这些原本老老实实读书的书生似乎都变成了斗士,每天不是批评当地的政局。就是带着人搞什么游行。说是爱国主义热血青年,其实爱国的事情一件也没看见他们做,光看见他们扯人家后腿带着游行人员打砸东西了!
但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能直接说的,何况他为自己成功营造的高人形象也绝对不允许他这么说。老先生身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微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然有了想法。
他低头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端到嘴边,喝了一口肯定的道:“那场游行你们也参与在内,或者我应该叫你们组织者?”
那学生一惊。回头看了看两位同伴狐疑的眼神,愣了半晌终于苦笑道:“先生明断!我叫郑磊,属于燕大复华社的成员。正是二十ri前的游行事件,正是我们导师,也就是社长不满于义和团对黑龙江实行强硬的军事管制,而发动我们的力量组织的。”
老先生放下茶杯,眼睛注视着杯中漂浮旋转的茶叶,道:“你可知道义和团为什么要对整个黑龙江实行军事管制?”
那学生点点头,自信道:“知道,还不是他们想用武力控制住这一省之地,绑架整个黑龙江省的人民来跟zhongyangzhengfu叫板!”
老先生抬头惋惜的看了他一眼,可惜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但我要说你的学都白上了!”
那学生眉头一皱,抱拳冷道:“还请先生明示!”
老先生叹了口气,道:“你或许有着坚定的心念,有着为国为民的觉悟、有聪明睿智的头脑、有着舍身取义的勇气,这些都很好很难得,但你唯独缺少了你最需要的两件东西。”
“是什么?”听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都跟着好奇了起来,这些品质可是了不得啊,随便拿出一样都能成为人上人,这小子都集齐了还能少什么呢?
老先生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道:“透过现象看穿本质的眼神和沉着冷静的心!”
学生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老先生自顾自的说道:“一个月之前火车站那场屠杀你应该有所耳闻,这可以说是义和团变为义和军团的转折点。胜利者当然是现在的义和军团,敌人却是俄罗斯和ri本。那次战争后义和团趁势将被杀得胆寒的官兵一网成擒,哈尔滨城的归属也一战而定。战后不光是三省巡阅使徐大人被活捉,就连俄罗斯人和ri本人也被清缴的干干净净。。。”
大厅中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下来,他们都聚jing会神地听着老先生讲解着那次战役的前因后果。这半个月来虽然每每听说义和军团将洋人怎么怎么样,但真正的内情还是第一次听闻。
“。。。这些天,那些个不守规矩的洋人是什么下场,你们也不是没有见到。说句不太合礼的话,我看着害怕,可心里是真痛快。这些年他们是怎么欺负咱们的,你们这些书院里的学生没有见到过,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是清清楚楚。”老先生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学生一眼,道:“我跟你们说这些并不代表着我心向义和团,而是只想在评论你们游行前介绍一下当时情况的大前提。”
学生看着老先生的眼睛,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游行的时间不合时宜?”
老先生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样,继续说道:“我们先不去评论义和团杀洋人对不对,因为这是他们的口号和宗旨,无论对不对都改变不了他们要对付洋人的事实。义和团的明面上实力,这些天你们从这个大木盒子里面说出来的消息中,多少也猜测不来一点。没错,我也简单的计算了一下,在丝毫没有准备的前提下,前后不到三天竟然同时攻下了黑龙江的十二座城。那么最保守估计他们的兵力也将达到二十万以上!”
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儿,他们虽然每天看着城里面军队人来人往的,但也从来向那个数量上想!二十万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整个哈尔滨市五分之一的人口啊。
学生这时候激动了,叫道:“这不可能!整个东北奉系人马满打满算也就四十万出头,义和团这样一个纯粹的暴徒组织怎么可能有二十万的人马,那不是能在东三省开疆裂土了么?”
这回不用老先生回答,旁边一直津津有味听着的小商贩接话道:“你傻啊,现在他们不就是在干这件事儿么?”
学生被他一激,顿时脸涨得通红。众人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老先生点了点桌子,身穿对襟短褂的小年轻麻利的拿起茶壶给他慢慢的续上一杯。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续道:“我觉得义和军团现在搞禁言时候发的标语有点道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说出来最多算以讹传讹。你说义和团没有二十万人马?那可真算是天大的笑话。当年闹义和团的时候,山东河北山西等地的百姓几乎被席卷一空,光是挑选出来专门冲击beijing城的就有十几万人马。虽然他们之后事败被打散了。但以他们当时在广东福建一代建立起来的基础,拉起几十万人马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么。”
“然而就算是这二十万的人马,在ri俄列强面前还是不够看的。他们又不是傻子,在大肆杀戮了洋人之后,哪会让消息传递出去。此时实行军事管理已经是轻的了,没有直接封成全城大索就算是王司令的仁义了!”
学生苦笑着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接着道:“而这时候我们竟然会公然唱起反调,游行反对军事管制,要求给人民minzhu和ziyou,简直就是通敌行为!哈!我们这次被抓的不冤!一点儿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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