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事情我大致了解了。」
女子倾斜杯子喝牛奶,然后用舌头舔去薄唇上的白色痕迹。
自称艾尔莎的女子,一举一动都艳丽无比,连在菲鲁特说明状况的期间,也屡次波光流转瞥向昴,使得他心头小鹿乱撞。
「就是这样,这是场抬高价码的交涉。对我来说徽章卖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就是卖给出最高价的人。」
「这种个性不错,我不讨厌。那么,那边的小哥付多少?」
圣金币十枚,那是艾尔莎先前所承诺的金额。
能够与之较劲的话,对方当然也会认为昴出了更高的金额。
观望的态度没有好处,下定决心的昴第三次发动手机的照相功能。燃烧的快门切割仓库,将艾尔莎的身影撷取至荧幕中。
他的突然之举令艾尔莎蹙眉,昂把手机萤幕给她看。
「我出的是这个『流星』,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一个这样的稀有道具。根据那边的肌肉老爷爷所说,价格至少有圣金币二十枚。」
「『流星』……」
望着萤幕中的自己,艾尔莎点头表示了解。
昴的手段是以物易物,而且不是故弄玄虚。艾尔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皮囊,里头八成是装着约定好的报酬——圣金币。
皮囊被放在桌上。金属摩擦撞击,带有厚重感的声音穿过皮囊,传入众人耳里。
菲鲁特的瞳孔像猫咪一样眯起来,罗姆爷对此出言告诫。艾尔莎白皙的手指在桌上交握。
「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委托人要我多带一些钱,如果受托人犹豫,金额就报高一点。」
「委托人……所以艾尔莎小姐也只是被人委托收购徽章啰?」
「就是那样。想要东西的是委托人,莫非你是同行?」
「跟我同行的话,那就是无业游民啰!」
「那么,这位无业游民小哥开了天价,你的饲主金额上限是多少?」
在菲鲁特挑衅的口吻下,艾尔莎默默地打开皮囊。
倒过来的皮囊吐出来的,是绽放耀眼银白光辉的圣金币。
重叠的金属声让菲鲁特两眼发光,连罗姆爷的喉咙都微微地咕嘟作响。相较之下,昴在意的不是光辉而是数量。如果数量无误的话——
「刚好二十枚。」
「这就是我雇主交给我的所有圣金币了。上限似乎就跟小哥开的价格相同……是不是有点麻烦啊?」
问话转向站在菲鲁特身旁的罗姆爷。
罗姆爷数过圣金币的数量后,俯视一脸不安的昴笑着说。
「别露出那种胆小的表情,男人怎么能那么没出息。二十枚圣金币确实是超出原先的报酬,可是老朽应该说过,圣金币二十枚只是小儿科。」
宽大厚实的手掌粗鲁地抓搔昴的黑短发。
「在老朽看来,这场交涉的优势偏向你。虽然对不起你和你的雇主,但你可以把金币放回袋子回去了。」
厚实的手掌把圣金币推回去,罗姆爷的话让昴欢喜地仿佛吃下定心丸。
菲鲁特高举双手没有意见,艾尔莎耸耸肩,看起来并没有很沮丧。昴忍不住摆出胜利姿势,但那反应却引来周围的侧目。
「干、干嘛啦,有什么关系,我很高兴啊!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我头一次达成目的,摆一下胜利姿势又怎样!?」
「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很高兴呢,我只要能大赚一笔就OK了。」
「我的雇主也没必要把徽章留在手上,所以不需要死咬着不放。」
相对于开心到脸泛红光的昴,菲鲁特和艾尔莎的态度都很平淡。
虽然自己并没有性格恶劣到期待交涉败北的艾尔莎说出什么丧气话,但她明明没能完成任务却丝毫不在乎的态度实在叫人在意。
「啊,抱歉,艾尔莎小姐,可能会害你被骂。」
「没办法啰,如果是我的失误就算了,但这种情况是雇主以为只要付一点钱就能拿到才会这样。」
「二十枚圣金币不算少了,面子会有点挂不住呢。」
「唉呀,是我的运气超级赞啦!这下子我的时代终于到了?」
和同情艾尔莎的男性阵营相反,菲鲁特简直不看气氛,态度傲慢至极。
反正昴达成了来这里的目的之一,这样一来,报答莎缇拉恩情的希望之芽就能茁壮了。原本应该要跟莎缇拉报告有人委托菲鲁特偷徽章这件事,不过昴可没有将他们关进拘留所的强韧精神。
机会主义,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那么,交涉的结果很遗憾,不过我要告辞了。」
站起来的艾尔莎喝光剩下的牛奶,再次用**的舌头舔去牛奶渍后,她突然看向昴。
——黑色的瞳孔紧缠着昴,像是要捆绑他。
「——话说回来,你拿到那枚徽章后打算怎么办?」
感觉低沉、冻结情感的问话。
那声音甜蜜地胁迫昴的耳膜,给予禁止说谎的错觉。
「……喔,要找到原本的持有人然后归还。」
说完,昴察觉自已很明显地失言了。
自己居然在偷徽章的少女以及委托偷窃的人面前宣告要还给持有人。
「——什么啊,原来是相关人士。」
昴说出的话——具备足够的意义,让艾尔莎冰冷的杀意付诸实行。
「呜——!?」
旁边突然受到撞击。
击中腰部的威力使身体朝一旁滑出,昴来不及防护自己就跌落地面,在痛楚与冲击及旋转的视野里瞬间撞击地面。抬起头,菲鲁特正抱着自己的腰。
「你干嘛啦!」
「白痴啊都不闪,想死吗!?」
「你干嘛啦」的骂声,被凌驾其上的怒吼给消除。
昴惊愕不已。从低处往上看的视野中,看见了面朝自己的艾尔莎。
「唉呀,被闪过了呢。」
艾尔莎歪着头,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的手上握着跟身形不相称的凶器,而且散发着暗沉的光辉。
——库克力弯刀。在昴所拥有的知识中,浮现那把凶器的名称。刀刃长将近三十公分,刀身弯曲成<字形,所以又俗称反曲刀,是刀剑类的一种。靠前端的重量,可以像斧头一样砍断猎物,其威力和凶恶程度不难想像。
挥舞弯刀,艾尔莎露出和先前一样的微笑。
从姿势来看,那把刀曾挥出过一次。这么说来,救了位在攻击轨道上,像飞扑一样保护昴的人就是菲鲁特。
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恐惧使他手脚发抖,还涌起了呕吐感。只是情况可不等人。
「喔喔喔喔喔喔喔——!!」
罗姆爷发出吼叫,冲向挥过凶刀的艾尔莎。
他挥动在交涉期间也没放手的棍棒,带着尖刺的凶器敲向艾尔莎的头盖骨。重量不低于十公斤的狼牙棒就像小树枝一样,划破风的攻击敲向仓库。
地板因冲击而发出震动,产生整栋建筑物都在摇晃的错觉。散乱的赃物在大打出手的两人周围弹飞,战斗就在瘫坐的昴面前正式开打。
「我还是第一次和巨人族对干呢。」
「吓到了吧,小姑娘。把你做成绞肉喂大老鼠!」
破口大骂的罗姆爷,手中的棍棒速度惊人。在那威力面前,拙劣的防御连纸糊的盾牌都不如。在踏脚处不多的仓库内少有能闪避的地方,光是被打到就足以致死。但是,与之对峙的艾尔莎武力也实属异常。
摇晃单收拎着的库克力弯刀,艾尔莎的黑影像滑行一样绕过致死的暴风。越过这真正的生死一瞬间,艾尔莎愚弄罗姆爷。
不好!昴本能地这么想。——有什么在敲响决定性的警铃。
「糟糕了……」
「别担心,罗姆爷才不会被干掉呢!自我懂事开始,从来没看过罗姆爷打架输人!」
菲鲁特像要鼓舞嘴唇颤抖道出不安的昴,大声地喊出信赖的话语。
她的话中有着日积月累、无法颠覆的信赖。两人互相斗嘴却又十分亲昵的关系,不用明说昴也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
然而,与充满信心大喊的她不同,昴十分悲观。但是原因为何,就连昴也不知道。
「——看招!」
在昴的不安成形之前,战斗产生了变化。
罗姆爷呐喊着踢飞桌子,方才作为交涉舞台的木桌裂开,碎片堵住背对墙壁的艾尔莎的视野。
棍棒灌注了浑身的力量往下挥。一旦命中不免一死,但是……
「——罗姆爷!!」
菲鲁特悲痛的叫喊,撼动了赃物库的空气。
然后昴看到了叫喊的结果。
有个东西在旋转的同时飞了出去。
那是罗姆爷还握着棍棒的右手臂。
从肩头砍断的手臂飞上空中,喷洒着鲜血撞击墙壁。屋内降下血雨,从昴和菲鲁特的头上滴落。菲鲁特放声尖叫。
「至少要带你上路——!」
罗姆爷的右臂被斩断,血液就像水从管子流出一样泉涌。他的巨躯往前飞扑,剩下的手不是按住伤口而是朝艾尔莎抓去。
碎裂的桌子掉落地面,后方的艾尔莎摆出的姿势是刚挥过刀的样子。
在库克力弯刀翻转之前,罗姆爷的巨躯会先压烂那窈窕的身子。
罗姆爷赌命地呐喊。
「我忘了跟你说——谢谢你招待的牛奶。」
艾尔莎另一手握住的杯子碎片闪现,阻绝了那虚幻飘渺的呐喊。
杯子锐利的尖端浮现血滴,回溯源头是来自罗姆爷的喉咙。失去手臂、喉咙被切开的老人,从口中吐出大量的血沫,灰色瞳孔失去光芒,整个人倒在地面。痉挛的身体已经没有力量,连性命也像被掠夺一样逐渐消失。
艾尔莎朝倒地的巨躯优雅地一鞠躬,像是表达敬意。
她将最后的凶器——杯子,轻轻放在还在微微颤抖的罗姆爷脚下。
「还你,我不需要了。」
残酷地说完,手中的库克力弯刀开始旋转。染成红色的刀身前端再次朝向昴,不过瘫坐的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等着被眼前的残酷杀戮夺去意识。
数分钟前还在交谈的对象死了,不是因为意外或生病,而是因为他人明确的恶意。
「——唉呀,你比较有勇气呢。」
无法动弹的昴,听到艾尔莎佩服的话语而抬起头。
菲鲁特在茫然若失的昴面前,像在鼓舞颤抖的双腿似地拍打膝盖,站起来的她将沾到血的金发拨拢到后方。
「你还真敢乱来……」
在她身后的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声音绝不是哭声。
「多余的反抗可能会带来痛楚喔。」
「就算不反击你也打算杀了我们吧,你这个精神异常的家伙……」
「还能动的话,我的手可能会不受控制耶,毕竟我使刀的方式很粗鲁。」
相较于灵活旋转手中弯刀,预先演练料理俎上鱼肉的艾尔莎,菲鲁特双手空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我应该出声,昴的脑子做出结论。至少要吸引艾尔莎的注意,争取菲鲁特逃跑的时间。必须争取到菲鲁特去找帮手的时间,或是能让菲鲁特逃跑的时间。
即使意识做出这样的结论,但昴的身体却只是不断发抖。
「……抱歉,牵连到你。」
菲鲁特朝无法动弹的昴轻声谢罪。
「我、我……!」
听到这话的昴,头像反弹一样抬起,连本来要发出叫声的事都忘了,只有哭诉声像乞求原谅一样逃出嘴巴。
然后,菲鲁特就这样永远丢下昴的感伤,往前冲出去。
跑步声一起,接着仓库内狂风大作。在奔驰的菲鲁特身影从昴的视线中消失的瞬间,艾尔莎扭转身子。
高亢的声音回响,出现在艾尔莎身旁的菲鲁特咂嘴。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柄刀子,艾尔莎以超越常人的反应勉强回避她的奇袭。
菲鲁特后退,身体如乘风飞跃。在空间有限的仓库内,连墙壁都被她视为大地,行动完全不合常规,就连艾尔莎都忍不住为她的把戏惊艳。
「风之加持。唉呀,太棒了,你被这个世界深深所爱呢。——真叫人嫉妒。」
恍惚的微笑骤变为黑浊的憎恨寄宿在瞳中,艾尔莎的手臂弯曲然后怒号。
「——啊。」
——在空中被砍中肩膀的菲鲁特,连保护落地的自己都没办法,就这样旋转滚倒在地面。
伤口从左肩到右腋,深度到了断骨内脏破裂的地步。
配合仰躺倒地的身体,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在痛楚和斩击的震惊中,菲鲁特早就失去意识了吧。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数秒后,鲜血失去力道,无言地明示她的生命结束。
身体动不了。
好想赶到倒下的菲鲁特身旁,堵住她的伤口。
如果说那样做已经太迟的话,至少要阖上她张开的双眼。
然而昴的手脚却拒绝动作,什么都办不到只会丢人现眼地颤抖。
「老爷爷和女孩子都倒地了,就只有你都不动。是放弃了吗?」
艾尔莎用怜悯的声音说完,便以无趣的眼神望向昴。
她接近到只要弯刀一闪就能结束一切。是因为已经看到那样的结果了吗?艾尔莎的举止毫无紧张感,还能瞥见像在压抑呵欠的态度。
那样的态度让昴感受到压抑不住的怒火。
见面相识没多久,跟他们两人的交流才将近一个小时。
然而,三人相聚畅谈,互相分享心情,艾尔莎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自昴的身边夺去,而且还丝毫没有愧疚感,这种态度叫人无法轻饶。
还有最不能原谅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两人被应该唾弃的对象杀死的自己。
「喔,终于站起来了。太慢了,虽然无聊,但也不坏。」
迟来的愤怒化为驱动昴手脚的原动力。
颤抖的四肢撑着地面,以野兽的姿态慢慢站立起来。身体的颤抖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怖?还是两者都是?——无所谓了。
咬牙切齿的昴用尽全身气力,扑向架着库克力弯刀的艾尔莎。
飞扑过去,用超越自己极限的腕力打倒她。昴凭藉这股气势发出呐喊。
「不过一点用都没有。」
可惜这波攻击在艾尔莎仿佛要击碎鼻梁的肘击下,被正面击溃。
她旋转身子,用最小的动作出肘,修长的腿画出一道弧形直击后仰的昴。昴被轻而易举地踢向后方,剧烈撞击放置陶器的棚架后摔倒在地。
仅仅一瞬间的攻防,鼻子和门牙就被破坏。受到脚踢直击的侧腹疼痛非比寻常,应该是有几根骨头断了。
即使如此,他用拳头敲击地面马上站起身来。脑内吗啡巡回全身,使大脑对这空前的疼痛一无所感。
放任呼吸在兴奋状态下紊乱,昴再次想也不想地进攻——但一样遭到反击。
乱挥的手臂没能碰到艾尔莎,她柔软的手臂把刀锋转成刀背,击碎昴的肩膀。
似乎对哀嚎声感到厌烦,艾尔莎由下往上踢他的下巴,强制中断叫声,然后俯视门牙裂开掉落颓然倒地的昴。
「根本不行啊。看起来就是个门外汉,动作大又不精准。没有加持也就算了,连技术都不好,还以为你绞尽脑汁想出了妙招,结果也没有。你到底是为什么挑战我呢?」
「吵死了……这是决心……光凭这点就能宰了你。」
因为鼻梁断掉,所以连骂人的话都无法好好说。
手臂在刚刚那回合中被废了,左肩以下都无力地摇晃。虽不觉得痛,但耳鸣很严重。猛烈的呕吐感从嘴角和愤怒一同流淌出来。
昴满身疮痍。胜算是零,能报一箭之仇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我只认同你卓越出众的骨气。如果能早一点发挥的话,那两个人的下场可能就不太一样了。」
艾尔莎用拎着的弯刀,比向被她砍杀的两具尸体。
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尸体,昴被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袭击。
为什么,感觉这片光景似曾相识?
化做血海的赃物库,失去手臂的巨躯死尸,闪着暗沉光辉的赤铜色刀刃。
宛如电击的思绪掠过昴的脑内,那是——
「让一切结束吧,我会让你跟天使相会的。」
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嘴唇,蛊惑的微笑融入黑暗。
在精湛的步法下,她仿佛沉入影子内,看丢威胁的昴连忙警戒左右。
「在、在哪里……!?」
视线忙碌地搜寻周围,绷紧神经寻找任何声音或动静。
那样子简直就跟只能等待被猛兽狩猎的猎物没两样。
就艾尔莎来看,那丑态就足以令她失去兴趣,因此她的斩击既直接又鲜活灵动。
「什么——」
断定她瞄准自己腹部的昴,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攻击。
往后跳一些,边缩起身子边收紧腹部,让横劈过来的刀刃只是擦过。腹部的皮肤被轻轻割开,咬紧牙根,用骨气忍住直冲脑门的锐利痛楚。
「唔喝啊啊啊啊——!!」
然后用尽吃奶的力量使出回旋踢,从旁边踢向艾尔莎的上半身。
扭转腰部的会心一击可以报一箭之仇。昴如此确信,但是……
「唉呀,刚刚真叫人佩服。」
艾尔莎从腰际拔出第二把库克力弯刀,将昴的身躯切裂七成左右,鲜血和内脏涓涌而出。
「——啊?」
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两步,撞到墙壁后整个身子犹如滑落般从肩膀坍塌下来。低头看,止不住的血液从腹部溢出,鲜血沾染地面。
想用发抖的手将溢出的血推回肚子里,但却被涌出的血块挡住。
「吓到了?只要擦过就能在肚子上开个洞。就这个我最擅长。」
她来到说不出话只能吐出**的昴身旁,怜爱陶醉地凝视落入黑稠血液中的腹腔内容物。
「啊啊,果然——我就觉得你的肠子颜色一定很漂亮。」
这个女的不正常,脑袋有问题。
在连脑内吗啡都无法完全消除的剧烈痛楚下,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何时昴的身体横躺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他颤抖的手指微弱地触碰到艾尔莎的脚。
「啊呜……呜啊……」
「痛吗?难受吗?难过吗?悲伤吗?想死吗?」
任由脚踝被抓,艾尔莎蹲下来和昴交换视线。
那双眼充满恍惚,就连现在也不为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感到丝毫感慨。不,她是很感慨。
——幸福到无以复加的感慨。
「你会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体温,然后慢慢地变冷。」
像戏弄、像舔弄、像哀悼、像疼惜,艾尔莎的声音缓缓敲击即将走向终结的昴的耳膜。
回过神来,视野已经关闭。出血量太大,身体正逐渐死去。
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味道和气味,眼睛也看不见,只感觉到身体正逐渐变冷,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而那令人畏惧。
在不知生命之火何时会熄灭的世界中,对死亡的恐惧袭来,笼罩住昴不肯离去。
何时会死?什么时候会死?我还活着吗?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样才叫做活着?这种比虫子还不如的状态能叫做活着吗?生死是什么?死亡为什么这么可怕?活着是必要的吗?还是没必要?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本能地拒绝无穷无尽、蜂拥而至的绝对死亡。
死亡淹没拥抱结束的昴,视野终于染成雪白。
——啊,我死了。
以这样的感慨作结,菜月昴的性命轻易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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