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还疑心他是在耍什么花招,但他倒地之后不仅没再有任何动作,大睁着的眼睛也犹如定格一般盯着前方,半晌眼珠一转都不转,显然是死不瞑目了。很快地,地上剩余的蜈蚣们也开始痛苦地蠕动,片刻之间竟是化作为道道黑烟,居然就这么蒸掉了!
看来这些家伙与主人之间也是有着某种生命能量的联结的,主人殒命,他们也活不成了。
这一幕不仅我看到了,那边缠斗着的几人也是间或目睹,其中,梁觏止更是先惊后怒,一边不断地抢攻弧凉,一边朝我怒吼道:“臭小子,你竟然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语气中同样充满了不敢相信。
我听了这话却是更加迷惑,感觉脑袋中那嗡嗡的响声像是更大了些,心跳得很快,思维也有些乱了。
“是你杀了他。”我再次听到了这句话,但却很快反应出它并不是来自于梁觏止,而是我自己心里在这样想着,不止如此,下一句话接着在脑海中出现,“你终于做到了。”
“不对,不是我,是墨晏……或者,是东离子,是他们杀了他!……”我摇着头,对抗着自己的那种想法。
“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吗?”……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吗?”
“扑通”一声,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愣愣地望着韩揖的尸体,陷入了沉思之中。
似乎在此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很多,从前不知道、想不明白的那些事,就在这样一个不恰当的时刻,终于令我灵光一现。
自从知道察心术这种奇门异术的存在,我就心向往之,但是很奇怪,墨晏偏偏就在我到来之前,竟然这天赋异禀亲手封印了,对来说着实有些遗憾。虽然后来因为血矶炉的出现,我得以从他的记忆中寻找到了一部分与察心术有关的片断,但那仍然仅仅是一种传说,我始终只是一个看客,并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东离子的出现,这才令我亲眼见证了察心术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不止如此,他更是非常清晰地揭示出了察心术原本就是我陶家人世代传承的东西,作为一脉相传的后人,我没理由不能掌握,之所以还无缘以近,只是我自己还不太愿意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而已!
不敢相信是当然的!身为一个现代人,我怎么能相信这种类似能力的东西呢?怎么听着都像是骗局的吧?
直到此时此刻,当我亲眼看到韩揖的惨死,当我这样看着自己的双手,当我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察心术就在那里,陶家的血脉就在那里,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们几乎不需要任何训练,就可以轻易地掌握它,运用它!
但它对于墨晏来说,却是一个太过于不祥的东西了,将别人的意识玩弄于股掌,甚至于轻而易举地夺取他们的生命,这个能力太令人恐惧了!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拿到一把威力极大的冲锋枪,而弹匣里正好压满了子弹一样,扣动那个小小的扳机将是如此的诱惑,致命诱惑,尤其是在眼前面对着自己特别想战胜的敌人时!
而且,在他的身边还围绕着一些人,他与他们之间也许有些不和谐,时不时还会闹矛盾,但他们对他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于可以牺牲生命去保护的人。自己这生而有之、应手可用的异术,真的不会伤到这些他珍视的人吗?
相信无数次他都冒出过这样的念头:要是我不是陶家人,不会使用这危险的法术该有多好!
但是一定有过那样的时刻,他终于还是出手了,他终于如同今天的我一样,亲眼见到自己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吗?很有成就感吗?并不是!因为与那性命同时消逝的,还有自己的人性!
于是,他便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这个杀人的不是我,失去人性的并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比我要强大的得多的人!比如,是将遗志残留在我的意识之中的,我的师父—东离子!
对于这样的念头,我是如此的感同身受,它也如同一个自我欺骗的梦境一样,能够亲手将它活生生地剥开,痛彻心肺地流着血,才能将它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有自己。
我想起了有人数次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你就是我呀!”
两行苦涩的泪水自两颊流下,如同在于曾经的那些迷茫诀别一样,我流着泪,笑着对自己说:“你们……其实是一个人啊!”
视线于一片模糊之中,忽地看到几双脚正站在我面前,而另外则有不止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上。我抬头望向周围,却见正是刚才被我从蜈蚣群中救出的那几个人,正围在我四周,都在低头友善地看着我。他们之中,有的是士兵,有的像是老百姓,还有一个姑娘,虽是平民打扮,五官却似乎比其他人都更深邃一些,看上去不太像是中原人,见我怔怔地看着他,还像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低下了头。
我在他们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克制住内心涌动的那些感慨,轻轻地说了句:“你们,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紧接着,我只觉得原本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若有似无的雾气,猛地一颤,忽然就快地流转了起来,四处激荡着,盘旋着,如同一个个小型的台风一般。
随着这个变化,几人均是“啊”地惊呼了一声,个个脸现惊恐,眼神中也忽地有了光茫,开始狂乱地四顾,口中更是不断地开始出呻吟或是胡言乱语,状似疯子!
我对这场景始料未及,立时呆住,直到眼看着其中那个外族的姑娘突然向旁边的一个士兵冲去,插出他腰间的配刀,竟是向自己的颈子上一横,像是打算自尽的样子,才吓得我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地就冲了上去,一把就将她抱住,把她手里的刀夺了下来!
可是她却是不肯罢体,犹自在我臂弯中猛烈地挣扎,呜呜咽咽地哭道:“还不如死了……还不如死了……”
我心知,他们几人这是从梦境中走出来了。只不过与我当时以自己的意志从梦境中主动苏醒不同,他们是我强行带出梦境的,从一个自己亲手创造的完美世界中被带走。那世界中可能还有他们的亲人、爱人、孩子,有他们全部的梦想和希望,却在这样一瞬间就化作了泡影,要是不变得癫狂,反而是过于违反人情了吧。
我心下不忍,正在踌躇兼内疚,忽听有人叫了一声:“别打了!听我说!”
我听出那是肇锡的声音,他此时已经摆脱了纠缠,冲到了幽冥神木附近,跳到了一块大石上,朝着还在打斗的弧凉这样喊着。
那三人你来我往打得正热闹,一时间哪里停得了手,肇锡只得直截了当地大声说道:“弧凉头领,你也看到了,把你的族人唤醒,得到的就将是这样的结果!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心灰意冷,生不如死吗?”
弧凉不回答,但面色极为凝重。我相信他们虽然一直在战斗,但我这边的情形肯定也是看在了眼里的。此时的他,应该与我一样,内心充满纠结吧。
数秒的沉默之后,肇锡却像是有些大喜过望一样,抬手向我一指,同时朝向梁二人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杀了那小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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