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当上内宫监掌印让阴尚德欣喜若狂,却被陈默耍了一道,白白贴了一千两银子,喜意不免大打折扣,甚而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不由将陈默恨到了极处,那真是一刻钟也不想再留在昭陵,收拾了细软,大件儿根本就没带,等陈默从冯保处过来时,早已带着几个亲信踏上了归京的路途,竟然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这倒正合陈默之意,听魏朝绘声绘色讲述完阴尚德狼狈而去的经过,不置可否,望一眼强打精神的杨清,又看了看笑吟吟的李天佑,淡淡吩咐:“日后放马这事儿就交给杨清了,老祖宗年事已高,又为国操劳多年,该是享享清福的时候了,拨两个小火者去侍奉,魏朝,天佑,你二人没事时,也多过去转转,知道么?”
说到这里一顿,不等几人说话,接着又道:“既然原来几名佥书已经被阴公公带回了京,总不能空着,便由你二人担任吧,咱家自会修书天寿山守备韩公公,他与冯公公相交莫逆,定不会驳了咱家面子,任命文书,不日自会下达。”
这还是适才冯保才告诉他的,当初刚来昭陵时,之所以不透露这个消息,无非是想看看他的能力,结果他并没有让冯保失望。所以,不仅天寿山守备韩公公,便连其他堪用的人,冯保也一一告诉了他,算是彻底将权杖交到了他的手上,兑现了当初捧他上位的诺言。
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势力网络,上至内臣太监女官,外臣阁辅部堂言官,下至地方督抚守备,除了军方势力例由勋贵把持,渗透不多以外,几乎涵盖了大明势力的大半,每一个名字,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只是由于冯保已遭贬斥,真正能用的,连他自己也无法知道还剩多少。
但这已经足够让陈默震惊了,暗想难怪张居正能行千古难行之改革大业,假如日后自己也能将这些人全都抓在手里,结合自己后世的知识,改天换地也未可知。
当然,他也知道,现在想那些还太早,中兴大明之事,任重而道远,绝非一蹴而就之事,急不得——好高骛远容易流于轻浮,立足眼前,徐徐图之,才是最为稳妥的对策。
佥书相当于掌印的副手,魏朝原本不过一个小火者,只因站到了陈默一方,刚二十一便一跃而成佥书,无异于一步登天,咧嘴笑着,开心的有点找不到北。
李天佑表现的就淡然的多,面上似笑非笑,别有风情。只有杨清,本来就是以奉御的级别做佥书,陈默非但不提,反而将其打发去接替冯保放马,明显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区别对待,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自怨自艾。
将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陈默暗笑,斜望杨清,淡淡问道:“瞧杨奉御的样子,莫不是心中不服么?”
“小人不敢!”杨清暗地里已经将阴尚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无数遍,跪倒在地,生恐陈默将怨气撒到自己头上。
“不敢?”陈默一声冷笑:“咱家瞧你胆子大的很嘛,不然的话,陵监那些账目,怎敢欺哄咱家?”
“这——?”杨清是阴尚德的亲信,专门负责陵监账目,此刻不防陈默突然提到,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陈默是诈自己还是真的有所察觉,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对答。
魏朝敏感的发现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格格一笑:“杨公公,咱家来这陵里也有些年头了,不提每年奏添土木你每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光只是每年陵区出产的核桃黄莲榛子核桃等果物,真正供进皇宫的,怕是十成里头,顶多六成吧,剩下的四成哪里去了?真以为咱每都是傻子么?”
移交账目时魏朝不在,纯凭陈默问话,猜测到陈默的意思,说出这番话来,显见得窥测人心的本领实在了得。
李天佑却是亲自参与的,至此也反应过来,虽一时猜不透陈默此刻提出此事的用意,仍旧夸赞道:“还是陈公公高明,一眼就看出了那账目有假……按理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其他各陵掌印都靠这法子发财,三爷忝为昭陵掌印,从中捞些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皇宫中不也如此么?这是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事,怪就怪在移交账目时他什么都没说,当时咱就有些犯嘀咕,还想着下来提醒你一下,想不到你居然也看出来了。嗯,你与咱义父素来不和,三爷此举,怕是……”
怕是心怀不轨啊!他突然忆及自己张鲸义子的身份,顿时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虽未明说,担忧之色尽显,意思也算完全表达了出来。
陈默给李天佑一个感激安慰的眼神,示意他勿需担心,转而望向杨清,未及说话,魏朝便已插口:“这还用猜么?厂公与陈公公素来不和,账目之事,本来说清楚了,下任自会担待,如今阴公公故意隐瞒,除了欺咱每印公年少以外,怕还有日后掀账,嫁祸印公的心思。对不对啊,杨奉御?”
他便不再多说,只冷冷的望着杨清。
适才李天佑跟魏朝说话时,杨清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阴尚德将其留在昭陵,本就让他心生不满,此刻被三人这么一逼,顿时下定了决心,不理魏朝咄咄逼人,连着给陈默磕了几个响头,口称印公恕罪,说道:
“印公饶命,真正的账目都在阴公公手里,那假账是他逼着小人做的,小人身份低微,又是他的义子,怎敢反抗?小人冤枉啊……”
“这么说,你也承认阴公公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中饱私囊了?”陈默打断杨清。
“承认承认,自然承认,小人七八年前就跟了阴公公,他的事儿小人都清楚,这么多年下来,起码也捞了十多万两银子,一宗宗一件件,小人都记在本子上呢,这便献给印公过目!”
宦官身体残缺,性格多变,杨清突然投诚,陈默并不奇怪,见其起身要去拿那所谓的记账本子,摆手制止,说道:“此事不忙,咱家只问你一句,将来若是对簿御前,你可愿意出头作证?”冯保对于朝廷的担忧让他下定决心尽快除掉阴尚德,一来报当日受辱之仇,二来剪除张鲸的势力:“愿意的话,跟着咱家,照旧做你的佥书,不愿意嘛……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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