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栽赃嫁祸,咱家也不是吃素的

  马蹄声消失,静了片刻,人语声渐近,陈默陈友正自相望无言,屋门被人从外边咣的踹开,棉布门帘半卷,火光闪动间,伴着寒风,六七人迅雷般冲了进来。

  陈默一怔,不及反应,已被按在了床上,紧接着便听陈友焦急的大喝:“你每(用在人称代词或名词后边,表复数,跟‘们’一个意思,宋元明代口语惯用)是谁?赶紧放开他……刘公公……这是……?”

  后边的话他是冲着一个头戴刚叉帽的老公公说的,那人是安乐堂的掌房官,平日里对他极为照顾,此刻却板着脸,非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望向了另外一个身穿青色贴里的中年人。

  陈友不认识这人,陈默继承了本体的记忆,对他却绝不陌生:“大爷?您这是……?”

  陈矩望着陈默被压在床板上扭曲变形的脸,面无表情,一挥衣袖,沉声喝道:“搜!”

  来的人手里都拿着火把,火光跳动,将狭小的屋子照的亮如白昼。陈默被两个人反转手臂控制在床上,陈友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上青红不定。

  一阵翻箱倒柜,却没找到丢失的监印,陈矩的脸色愈加阴沉,上前居高临下望着陈默:“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陈默刚刚继承本体记忆,尚未完全融合,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跟咱家装蒜?”陈矩眼睛眯成一条线,指着陈默:“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呀,给咱家搜身!”

  “且慢!”搜到监印还不要紧,摸到下体绝对没命。陈默一急,两种记忆突然融会贯通,匆忙大呼:“大爷找什么小人不知道,不过,昨夜小人起夜,曾经看到五爷在厕所后边鬼鬼祟祟,不知道跟大爷找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他想起来了,“自己”确实在那个神秘的贵人指示下偷了高忠的监印,丢进了厕所后边的粪坑。那是昨夜的事情,当时也的确碰见了高府负责管理锁钥的上房高磊,还被其讽刺了几句。

  高磊跟陈矩一样,都是高忠的义子,排行第五,为人贪财好色,刻薄寡恩,只因喜欢的慈庆宫慈圣老娘娘(此处老非指年龄,实乃宦官对各宫女主尊称,后文皇帝老爷同此)手下婢女琪姑姑对陈默笑过一次,便处处与他为难,若非陈矩还算照顾,早不知死过几回,现在生死关头,不知怎么就冒出来这么一番话。

  陈矩摆手制止子弟,皱眉回忆,却想不起方才询问高磊时有何不妥。不过,高磊自私贪财,欺上瞒下,借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的事他却有所耳闻,如今司礼监冯保如日中天,当时高忠拒绝其拉拢时高磊便有微词,观其行为,确是能够为了前途金钱出卖主子的人。

  反观陈默,却是陈矩看着长大的,聪明好学,又知进退,他是寄予厚望的,不然也不会屡加照拂了,这也是他出离愤怒,急匆匆带人来抓陈默的原因。

  两下对比,陈矩犹豫了。

  “这位公公,小人虽然不知道您在找什么,不过,小人略通医术,今早陈默被送来之时,的确发热昏迷,患打摆子无疑,小人一直守在旁边,直到不久前他才苏醒……这事儿可以问刘公公。”陈友说道,望向刘掌房官,目光殷切。

  安乐堂乃是专门为底层宦官看病的地方,刘公公身为掌房官,自有医术在身。他是老狐狸,看出陈矩的迟疑,本着“宁雪中送炭不锦上添花”的处事原则,点头说道:“陈友所言不虚,这陈默是他老乡,下官也曾把过脉的,得的确实是‘温疟’,也确实未曾与人接触,至于其它,下官就不清楚了。”

  陈矩望了眼陈默,见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一软,打定了主意:“带上他回府,赵鹏程,你先行一步,给咱家控制住你五叔……”

  “义父,他是咱叔,咱……”赵鹏程瘦瘦的个子,低头打断陈矩。

  陈矩一立眼:“没用的东西,不会先通知老祖宗么?滚!”

  赵鹏程一咧嘴,急忙向外走,被门槛一绊,摔了个狗啃屎,引得一阵轻笑,陈默高悬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陈矩还是相信赵鹏程这个义子的能力的,闻听门外马蹄声渐远,示意刘公公再给陈默把脉。刘公公上前,按住陈默的两人望向陈矩,见其微微点头,连忙松手让到旁边。

  “咦?”把脉片晌,刘公公惊疑不定,连连称奇:“怪事怪事,先前把脉,此子脉象明明是‘温疟’的症候,按照道理,即使神医李时珍在此,救治及时,没有十天半月也难得好转,如今看来,脉象平和,跳动有力,明明就如常人一般无二,真是,真是……”他一连重复了好几个“真是”,却想不出该如何形容,最后只能接了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虽然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嫌疑,倒也是他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打摆子病在后世算不得什么出奇的大病,在当前却是死亡率极高的疑难病症,极难治愈。陈默虽然感觉良好,心里毕竟有些阴影,此刻闻听刘公公如此,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他虽然没有治国安邦中兴大明的雄心壮志,不过穿越一场,若还未开始精彩生活,便因小小疟疾送命的话,那他可真就要指着老天日祖宗了。

  众人表情各异,陈友为甚,嘴角险些咧到耳朵根儿,满脸惊喜毫不遮掩,只有陈矩,神色仍旧凝重:“老前辈可敢确定?”

  刘公公重重点头:“治病下官或许并不特殊擅长,好人病人还是能分的清的。”

  “甚好!”陈矩微微额首,望向陈默:“你也不用急着高兴,若事后证明高磊无罪,那你诬告上官,罪加一等,咱家必将你碎尸万段!”

  陈默打了个冷战,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那高磊当自己的替罪羊。

  陈矩急于查找监印的下落,见陈默无事,吩咐人将其绑了,冲那刘公公抱拳告辞,刘公公急忙还礼,直送出大门,待众人远去,这才冲旁边站着的陈友感慨道:“这陈矩进退有据,居高位而懂谦逊,日后必成大器……咱家观其对你那老乡颇有回护之情,你那老乡若能逃过此劫,倒真的要时来运转喽!”

  陈友无语,望着月色中笔直而又空旷的长街出神,直到刘公公拽他一把,终于如梦初醒,随着进了大门。

  远处,陈默骑在马背上四下张望,第一次亲眼观察,1582年,万历十年冬的大明,他知道,著名政治家改革家,内阁首辅,万历皇帝朱翊钧称“元辅”而不名的张居正已然谢世,用不了多久,平静十年之久的万历朝堂将要再起波澜,而若仍旧循着历史的轨迹,这将是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开端,开国二百多年的大明由此中落,最终被黑山白水间那群梳辫子的民族所取代……他彻底清醒,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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