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恕瑞玛(27)

  镜头是从一道墙壁开始的。

  我的意思是,从这个角度看来,有一道巨大的身影轰然倒下,露出了之前在他身影下的两道相比起颇小的身影。

  那道在空中停留了不足一秒就往下掉的身影,正是小黄毛探险家伊泽瑞尔。

  而那道在鳄鱼脚下,身体因为喘气而起伏不定的小小影子,自然就是安妮了。

  那么倒下的,就是雷克顿了。

  相比起斯卡纳刚刚继承了恕瑞玛的信仰霍然变大的身体,雷克顿现在颓废在墙角的身躯竟比原来的模样更显得微小。

  而卑微。

  “我想不明白。”

  准备代替已经累得无法动弹的安妮补上最后一刀的伊泽一愣,手上的动作一缓,出于身为探险家的人道,他决定让这头没什么人性现在却显得睿智起来的鳄鱼人说完自己的想法。

  主要是..关于自由,他想得知别人的看法,他觉得自己一直坚持下来的想法,那个被另外一位已经‘逝去’的探险家教导下来的想法,已经因为现在这件事情变得不可靠。

  不不不,很早之前就已经觉得非常不靠谱了,之前小时候居然把这种信念当成人生道理、人生目标..还真有种曰狗的亲切感啊。

  “为什么,你们..非要杀死我不可..我只不过是一个渴望自由的可怜家伙..”雷克顿扬起脑袋,右手对着那刺眼的烈日抓去,可惜只能捉住一团混浊的空气,颓然放下,砸起迷人眼的一阵黄沙雾,“我只不过是渴望外面的世界!”

  “这就是你杀死别人的理由?”安妮猛然握拳,“这就是你杀死阿木木的理由!你明明拥有着随时可以撞倒撞碎金字塔逃出去的能力!”

  雷克顿不屑地喷了一个响鼻:“且不提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如果不是那小子数百年前坏过我的事,在那时候用出了数百年前相同的招式,我根本认不出来那小子..也不会醒过来。”

  数百年前?伊泽有点膛目结舌,原本就觉得阿兹尔应该认识阿木木,阿木木这个似乎失去了记忆的破小孩一定会有点很厉害的背影,却没想到..这个混蛋居然想老牛吃嫩草..不过看起来不像啊。

  不过说那么有什么用?

  “我不管..”安妮的小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着,明明还没有好好喘气急着说话,所以一阵咳嗽,心疼得伊泽赶紧拍打着安妮的后背,好一会之后,才听到安妮如蚊子般轻柔而又沙哑无比的嗓音,“我不管。”

  “把阿木木还给我!”

  这句话说完之后,安妮居然双眼就这么一闭,沉睡在伊泽的怀里面,急得伊泽摸了摸她的鼻子才松了口气,只是累坏了..

  还好,只是累坏了..

  雷克顿却扬起脑袋,毫无畏惧地看着天上的太阳,口中下意识地回答道:“那小子就是杀不死的小强,放心吧,数百年前他可是承受过更重的打击,到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

  “真的?”伊泽有点怀疑。

  “现在我似乎没有必要骗你吧。”雷克顿重新低着脑袋,看着自己身上几乎已经干涸地伤口,咧嘴一笑,却忘了自己的笑容何等狰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幸亏伊泽胆大,但也一阵脸白。

  “给我说说外面的故事吧。自从泽拉斯来了之后,阿兹尔就再也没有给我兄弟两说过睡前故事..我真的很好奇外面的故事。”看着脸色因为他转移话题而有点不耐烦的伊泽,雷克顿竟没有狂暴地发起脾气,而是用还算可以商议的语气去小心翼翼地商议道,“就当是我提供情报的代价。”

  “..”

  伊泽想了一下,干脆学雷克顿的模样,在雷克顿的左侧依偎着墙壁,只不过他抱着安妮,想了一下,就用出了自己的膝枕,开口说道:“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因为没有家,我从停下自己的脚步..可仔细一想,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使得我流连忘返、不可忘却。所以我还是挑自己最熟悉的故事来说吧。”

  他抬头,和雷克顿俯下的眼神对视,像是说书先生一样摇头晃脑地说道:“有关于自由的,我的一生。”

  雷克顿眼前一亮。

  “长话短说吧。我是一个孤儿,在艾欧尼亚的土地颇受欺凌,后来有一个身为探险家的男人把我从那些恶棍手中救了下来。”

  “只不过我还小,和安妮一样小。当然了,我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家伙,自然不能和安妮相提并论,我只会是个累赘。所以那位探险家在教会我怎么在野外生存之后,就离开了。”

  “在那段时间里,他教会了我一个理念,我信仰了他十几年,现在,我想我已经对这个理念充满了厌恨。”伊泽笑了笑,“你知道么,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害得安妮那么伤心,却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是那个曾经身为探险家的家伙,故意用挑衅和激将的口吻,赶我来这的。很显然,这里的一切他都有一腿,我想,他欠我一个解释。”

  “他叫玛尔扎哈,你有印象么?我总觉得那个总是叫嚣着‘我什么都知道’的斯卡纳,跟蚂蚱那个扑街的有一腿。”

  雷克顿想了想,摇头道:“数百年前我就被泽拉斯封印了意识,如同野兽一样被禁锢、饲养在那片空间扭曲的柱子里面,就算如你所说,那叫什么蚂蚱的男人来到这儿,我也不会知道。”

  伊泽点点头,继续说道:“他的理念就是,放弃所有人际关系,除了必要的稳定补给点要保持一定的商务关系之外..其他一律不允许存在不可避免的感情。”

  “对,你可以拥有爱情、友情,但绝对不能把这些都变成亲情。因为在他眼里,只有亲情这种东西是不可抛弃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抛弃。”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是你想要杀死我的理由,而不是和这个小丫头一样?”有些嘲讽和自嘲的笑声,雷克顿的鳄鱼嘴出来的笑声竟然有点爽朗的感觉,重复了安妮教给他的问题,“那么这个小丫头就是..。?”

  “没错,这就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份担当。其实那个家伙说什么可以抛弃一切,只不过是在逃避责任罢了,所以啊,我就想从反方向走了走,去对一个小孩子和一对夫妇责任。”伊泽同样爽朗地笑了出来,这两个家伙全然看不出来刚才还是生死大敌,更看不出来其中一个已经快要死去,“这还得感谢哈斯塔夫妇的信任啊。”

  每个故事总少不了三个字,即使伊泽说故事的功底真的很烂,各种插叙倒序让作为唯一听者的雷克顿非常糊涂,可雷克顿还是很认真地说出了那三个字:“然后呢?”

  “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观光或者探险..”

  ..

  艾欧尼亚、皮尔特沃夫、德玛西亚..各式各样的地名从伊泽的嘴中说出,说到最后,伊泽的笑容骤然停顿了下来,然后回忆甜美的微笑变成了一抹苦笑:“因为除了已经没落的恕瑞玛和神秘到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暗影岛、埃卡西亚没去过,本来就想着将计就计并试一下,跑来蚂蚱的陷阱,然后不听他的安全从恕瑞玛出来,然后继续自己带着安妮的冒险生涯,赤/裸裸地打他脸,作为我们棋盘上的一次胜利。”

  “结果现在看来..是他赢了啊。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曾经预知,才做出的选择的话。我反而对他很不起来了,毕竟单纯对于我来说,除了一身力气之外,没有失去些什么。”

  “探险生涯..说到底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特别是有了担当之后,发现活着和看着安妮开心的笑脸,其实也挺开心的了。”伊泽摸了摸还在沉睡的安妮的头发,“而且这次过后,安妮也会成长不小的吧?”

  “只不过还要欠锐雯一个人情..当然,这个你可别乱说哦,她可是完全不知道我曾经不管他们生死就抛弃他们的哦。”

  “..”

  故事说完了,一阵沉默。

  “呐,你有在听么?”

  伊泽把手往雷克顿的身上探了探,结果却发现他的身上无比的冰冷,伊泽昂起头,愣了好一会,才把脑袋低下。

  另外一只手在安妮的脑袋上扫了扫,似乎是为了帮安妮挡下老天掉下来的雨。

  “混蛋,为什么死的时候,能够笑得那么灿烂啊。”

  阿木木的死没有让伊泽留下半滴眼泪,反而是这前一刻还是生死大敌的雷克顿让伊泽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这并非是小黄毛心理变态。

  也不是什么同病相怜。

  “应景!只是为了应景!懂什么呢!哥这叫应景!”止住了眼泪,鼻子里的发酸却不可回避。

  像是被别人嘲笑后的回复,其实不过是自言自语。

  伊泽轻轻抱起安妮,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脚下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滑倒,看平稳了下来才松了口气,眼角已经看不到有半点泪痕,走到雷克顿冰冷尸体的正前方,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混账小儿,你还没告诉我阿木木到底怎么样了呢,怎么就这么随意死去了呢?骗子。”

  怀里抱着安妮,伊泽微微向雷克顿鞠躬,动作不大,没有弄醒安妮,想了一下,苦笑道:“如果让安妮知道我给你鞠躬的话,估计就会赌气地一辈子..不跟我说话吧。”

  然后再次沉默,身影随着跳跃化为光芒,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希维尔的背后。

  向往自由的家伙,总是容易令人起敬。

  前提是,不以自主意识去伤害别人为前提。

  雷克顿在某一个地方说得对,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世界的错..在某种意义上,阿兹尔、泽拉斯、先皇和先皇所创造的恕瑞玛畸形社会,都要替雷克顿伤害别人的事情背锅。

  特别是伊泽这种家伙,就特别崇拜、推崇雷克顿这种,为了自由的小家伙。

  (其实雷克顿的心理年龄,不过几岁吧?)

  所以伊泽才会学着某位不良船长的口吻去骂了鳄鱼一句,混账小儿。

  “女皇陛下。”内瑟斯看着对着锐雯干着急的三个女人,突然插话道,“有些事情..得赶紧解决了。”

  看着内瑟斯比雷克顿还要严重的伤口,希维尔这才想起来某些问题,虽然不知道这狗头人跟阿兹尔到底是什么关系,可看这些表现,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吧?

  内瑟斯拿起那根巨大的权杖:“关于恕瑞玛赐予我的遗产..我能自己决定受益人么?”

  希维尔一愣,看着四周都是自己人,点了点头。

  内瑟斯神秘一笑,最后把权杖轻轻地放在艾瑞莉娅的旁边。

  “为什么?”艾瑞莉娅一愣。

  “如那边的美丽端庄的女士所说,您的正直和正义将会让你的未来无比麻烦,而您的正义非常坚定。所以我想着,我这根能够让灵魂永世不可超生的权杖,应该留给你打破死局,让那些像泽拉斯一样的家伙收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我一辈子修为都在剑上,总不能这个时候让我改修吧..”

  内瑟斯向艾瑞微微鞠躬,没有给艾瑞莉娅拒绝的机会,把权杖往四刃剑上一碰,那缠绕的黑雾竟因此全部落入到四刃剑上,然后不再理会艾瑞莉娅,再次面向希维尔,“女皇陛下。”

  希维尔身形微微一怔,她还是有点不习惯这个说法,可她知道这个前朝老臣已经没有时间给她习惯了,她赶紧说道:“说吧。”

  “恕瑞玛的遗产因为金字塔的踏崩,已经全部沦落到黄沙里了,还请您无论是否乐意重建恕瑞玛,都把那些财产拿走,因为那是阿兹尔陛下留给您最后用来怀念的东西。”

  “还有,陛下。”内瑟斯再次鞠躬,“我能够选择埋葬自己的位置么?”

  “..”希维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去吧。”

  内瑟斯向希维尔扣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响头,

  重新站立起来,看见在墙边像睡着了一样,在梦境里露出笑容的雷克顿,身型微微一怔,再次低头:“陛下,我还有一个不请之求。”

  “..你且说说看,只要能够办到的话。”

  “还请您驱使一下黄沙,找到一本被埋在黄沙里的故事书..随便哪一本。”

  ..

  内瑟斯拖着疲惫而又快要散掉的身躯,他熟悉的权杖已经留在了艾瑞莉娅的旁边,他的最终目的,正是伊泽瑞尔给雷克顿叫故事的时候的位置,还能看见有一个浅微的沙坑留在那。

  内瑟斯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强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打开手中对于他来说小的不能再小的那本书籍,看着书上的字体,轻声地读了出来:“很多很多年前,有这么一对兄弟..”

  很多很多年前,有这么一个想要当真正的皇帝的皇帝,他因为子民的‘愚忠’而苦恼,苦恼到甚至去和野兽说话,才能一解自己的郁闷。

  第一次,他选择了一对以冷漠和凶残著称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兄弟的狗头人鳄鱼人兄弟两,那时候,那两兄弟也依旧只会对那有点陌生的新晋皇帝不知死活地咆哮。

  可皇帝面不改色,拿着手中的故事书,开始演绎着他二十多年来训练所得的演讲口才,他的口才非常好,好到随着故事的开始过程结束,那两兄弟竟然结束了咆哮,而是津津有味地仿佛真的在听着故事的内容。

  当皇帝讲完第三个故事的时候,那对兄弟已经随着他的话音沉睡了下去,有点安心和满足地松了口气,他决定以后还要来这里放肆一下,免得自己要被那些迂腐的家伙们郁闷死。

  至于,这两兄弟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那倒不是他的问题了。皇帝挠了挠脑袋,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想到(如果他们不会的话,我天天跟他们说故事,会不会教会他们说人话呢?虽然无法成为真的皇帝,又不能离开这里,做这样的事情也挺有意思、挺有成就感的。)

  (不过呢),皇帝撇了撇嘴,伸了个伸腰,喃喃自语道:“这里黑漆漆的连扇窗都没有,要是常来这里说那么久故事,会不会~啊嗯~会不会就变成心理黑暗的变态啊,啧啧啧,这时候要是开扇窗,有那么一丝恕瑞玛的温暖太阳照进来,那该多好。行!明天就让那些蠢货来开开窗,不对,那群家伙应该不敢来..难道我要亲自动手!?好像..”

  “啊嗯~,不管了,明天再说,困死了。”

  “回去睡觉回去睡觉~”

  ‘哐’地一声响起。

  ..

  当他那些急得如火上蚂蚁的臣民找到那位皇帝的时候,却脸色苍白地发现皇帝居然敢和那些上古野兽睡在一起,而且时刻不忘记学习地拿着一本他们看不懂的书籍当成枕头,仪态端正地睡在地上---虽然额头的那淤紫和用来关住野兽的黄金柱子凹了进去一大片,似乎在说明着些什么。

  可这些臣民回到家后忍不住商议、啧啧称奇的却是,那两只野兽明明醒着,而且看他们这些臣民、卑微的人的时候,那眼神是何等令人畏惧,那眼神是何等的仇视。

  看着皇帝的眼神,却是何等的温柔。

  ---亲眼目睹那可怜的柱子的人们,丝毫没有提及皇帝额头的淤紫。包括皇帝后来要求他们对外说出这件事,他们都以死来回答。

  这件事情,也成为了后来皇帝所烦恼了好久的事情,因为已经足够厌烦这些臣民的愚忠的他,发现这件事情暴露出去之后..这些臣民更加愚忠于他了。

  ..

  (陛下,阳光,真的很温暖..很舒服啊..)

  (陛下..再说一个故事..)

  (陛下..)

  (陛下,我来跟随您的脚步了..)

  阳光以一种完美的度数照射下来,一如那被笨拙皇帝亲手开了一半就放弃不干的窗户一般,每次都只能找到他们兄弟的眼睛,把他们兄弟两都弄醒。

  然而这一次,却是让他们睡着了。

  再也没有那位皇帝来呼醒他们来听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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