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并不灿烂的光芒从背后的传送阵中传来,在书桌上勤奋着的少年顿时一惊,不过他没有急着回头,更没敢向那位唯一一个可讨论的人说话。
“阿兹尔,怎么样了?”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性情,先皇虽然有点担忧他的心态,最后却还是顺着自己儿子的意思,率先开口。
阿兹尔有点紧张地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的近况,并把恕瑞玛现况和书上所写之物的问题提了出来,希望自己的父皇能够解释一下。
可是先皇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对他摇头,一边往下走,一边抱歉地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自己的语气,自己的儿子居然呈现出诚惶诚恐的神态:“抱歉了阿兹尔,父皇太忙了..我去去就回。”
阿兹尔呆愣在木桌上,良久之后,那莲山给的诚惶诚恐才终于褪去,看着桌面上被自己写满了备注和疑惑的书籍,心中因为想不明白而烦躁,却不敢把这书籍扫落到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好把混乱的桌面收拾好。
他知道其实父皇并不喜欢一团糟的环境,虽然他知道父皇根本不可能去去就回,他更知道,就算父皇回来了,也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指点他。
父皇一人统治一个帝国,太累太忙。忙到临死前,才急急忙忙地留下一个儿子,却没有时间去养育自己的儿子,只能把那些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前,从外面世界带来的书籍。
大多数,都是在自己意识到,根本不可能完全制造出一个真正众生平等的幻想乡之后,不得不试图制造出一种秩序去寻找的书籍。
阿兹尔叹了口气,收拾干净后却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于是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籍,像是念书般地说道:“要想保持一种和平共处的环境,就需要让对方站在自己相同的立场,那么身为帝皇者,就应该赐之利益使其实意地于自己同列,拥戴自己..”
那时候,金字塔的第一层连阿兹尔都不敢随意进入;那时候,金字塔的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父皇赐给阿兹尔的图书馆和卧室。
之后,金字塔的第二层..
..
“..恕恕瑞玛所所所有子民都乐意为新皇..愿意为愿意为阿兹尔陛陛下重筑新城,以示以示神威,不惜一切代价。”
“一切为了陛下!”
挥挥手让那看起来只不过说几句话,就几乎要吓得尿出来的官员退回去,阿兹尔在那纯金王座上用手支撑着有些硕大的脑袋,不耐烦地抬起沉重的眼帘,看着默不作声、甚至连眼神交流、呼吸都不敢的臣子,心中越发烦躁。
纵然如此,他还是忍耐了再忍耐,努力摆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虽然根本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行为,或者说..真的如本心地摆出如此姿态,手下的这群人..
哎,无声的叹息总不能说出,这些厌恶他们无所作为的心声早已经连他这个说者都觉得厌烦,他只能够沉着声音说道:“诸位爱卿,也应该听清楚下面的报告了,还有什么意见?”
那些跪下的臣民面面相觑之后,也如阿兹尔所料地再次五体投地,没有丝毫反对的声音。
气愤下拍打起那张从先皇遗留下来的椅子,阿兹尔一甩手,不再说任何话语,前脚似乎就要踏进椅子后的传送阵,可猛然扭头,看到那些没来得及重新低头的臣民,那因为阿兹尔甩脾气而显得彷徨和惭愧的脸色。
阿兹尔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些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差距的臣民,那些所谓的贵族阶层,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却在呼出的瞬间缓和,再看他的神情,却又再次冷漠了下来。
没救了,没救了..这些人,全都没救了!
没有把已经在这公堂上重复过无数次的话再次重复,阿兹尔向着那些实在无法从细节上找出差距的臣民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下去,才重新踏上那传送阵中,消失不见。
出现在最顶层的阿兹尔微叹一声,看着房间里面的书籍,再次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把那些桌面上现在看来不过是荒谬之谈的书籍全部扫出桌面,甚至还不够解恨,居然用脚把那些在恕瑞玛无比珍贵的书籍全部踩烂。
书面上毅然写着,《仁君与暴君》、《人民与帝国》、《真正的皇帝》等。
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碎片里面,依稀能够看到:‘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覆舟,亦可覆舟’类似的字眼,在这些碎片里面,除了那些明显的类似印刷的字体意外,还能够看到用不同颜色、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写着的备注,依稀能够看到这些字体的主人曾经何等爱惜并认真地认同和学习这书里的教导。
结果呢?
阿兹尔苦笑着从脚下救起那些无可挽回的碎片,最终只能苦叹一声,把那些碎片随手放在桌边,闷声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的沙盘里写写画画。
原以为这些蠢货软的不吃非要迎来,就毫无理由地要求劳师动众、劳民伤财地让那些家伙好无条件地给我再建一座皇城,至少能够让那些已经生活得足够苦的家伙们生起反抗的心思,可现在看来..阿兹尔非常熟悉地手指一划,便有黄沙从沙盘中升腾而起,一个站立在桌面上还没阿兹尔坐着高的小人顿时塑形完成,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块用沙造成的类似电视机模样的东西,画面里面明显在投影着那些下面楼层的劳苦工作的恕瑞玛人民们。
呵,看起来还真是工作得顺心顺意啊!书上说人民满足乐观向上的笑容最是美丽,可为什么落在自己眼里却如此刺眼呢?向那沙人摆摆手,让他收回那无比刺眼的屏幕,阿兹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情不自禁地向那沙人发问:“你说我该怎么办?这群人软硬不吃啊!”
可话音刚落,他又自嘲地笑了出来,拍打着桌面,摇着头再说:“这样下去,我真怕自己要疯了啊。”
睁开眼,看着沙人那模糊的面孔,阿兹尔便越发显得烦躁,继续哀叹:“你们这些奇异的魔法生物也就算了,为什么我手下这些人都如此模样呢?一个个都不像人样。”
“身为帝皇者,就应该赐之利益使其实意地于自己同列,拥戴自己..书上所写的办法,我都写了!寻求的臣民,哪个不是解决了恕瑞玛生存问题的智者?结果呢?为什么进了这公堂就如弱智一般只会战战兢兢连商议都不会!”
“名利权我都给了!可我依旧是寂寞一人..因为害怕重蹈覆辙父皇的老路,设立了这么一个公堂替我解决问题..。哎!”
依靠在那张椅子上,回想起那位曾经也如此模样靠在这冷冰冰椅子上的父皇,阿兹尔忍不住感叹发问:“父皇,这些年您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统领一群连说话都不敢的子民,过着手下虽有千万子民却连一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的日子..。难道说,我现在的感觉就是书上所说的寂寞么?”阿兹尔自言自语,“这么一想,倒是有点像模像样啊。”
默默偷笑,却是苦笑。
把那些碎片随手放进书柜里面,看着最上面尘封的唯一一本书,阿兹尔摇摇头,不感任何兴趣。
他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更加强大。
..
新皇城的选择,是阿兹尔蒙着眼睛随便选了一个地点。后来根据那看见自己都战战兢兢的所谓老人所说,这里也碰巧曾经是恕瑞玛还不是恕瑞玛时的旧驻点,可后来荒漠从这里忽然出现,让一时间无法适应的老恕瑞玛人们不得不从这个地方搬走,当然,阿兹尔之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后来残留在这里的建筑残骸,已经因为岁月的问题,完全被风沙侵蚀掩盖,已经无从考察了。
恕瑞玛还没变成荒漠的时候啊..怪不得连那先皇亲笔书写的史记里面都没有记录,那时候估计先皇还没成为恕瑞玛的先皇呢。
坐在全部全新打造、结果无论结构还是大小都和先皇那座皇城没有任何差别的金字塔里面,阿兹尔听着那战战兢兢的官员在报告着,更多的目光投向那打破了平寂枯井的小石子。
之所以会和之前的皇城没有分别,完全是因为阿兹尔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真的再建一座新皇城,可当他忍不下心决定取消的时候,那些该死的臣民却彷徨到再也保持不了沉默,纷纷发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令神皇取消做出的选择,阿兹尔一时间无法解释,那些臣民差点就要以死明志了。
无奈之下,只好随他们去吧。至于所谓的新规格,阿兹尔自然没心情去摆弄---当然,有心无意的情况之下,阿兹尔还是把他父皇的棺材和那棺小小的,埋在父皇之前,不知道什么身份的棺材,放在了新皇城里。
于是终于花费了恕瑞玛三代人短短的性命和百年时间,只模其形无能模其魂地模仿,一座近千米的金字塔再次屹立于恕瑞玛的黄沙上,阿兹尔也只好哀叹着住了进去。唯一让阿兹尔开心一点点的是,在这座皇城中,很多老皇城具备的只属于他的神威,也因为无法模仿灵魂,而并没有被照搬了过来。
也就是说,至少在这里自己和那些家伙的分别也不再那么巨大了。
只不过可笑的是,阿兹尔到现在还是无法分辨出一个臣民到底该是何等模样,不是他们的外貌没有任何一丝分别,而是他实在无法分辨出,他们的神情何时有个差距。
所以在他看起来,完全一模一样。
现在,终于有一个不一样的家伙来到了。
这个家伙进来的时候倒不至于说一脸傲然,毕竟面对如此庞大的建筑,即使是外来之人,也必然被此所震惊。
可就是那丝隐藏在平淡和忿忿之下的震惊,那不再是千遍一律惊恐敬畏的神情,才足以让阿兹尔在第一时间就记住了这张脸。
很讽刺的是,这是阿兹尔数百年的性命中,唯一记住的第二张脸。第一张脸,早已经在那些模糊的壁画中,渐渐也变得如神一般模糊。
当然,在阿兹尔心里,那能够支撑千百年寂寞,以一人之力把整个恕瑞玛治理的井井有条的父皇自然是一位神灵般的存在。可另一方面,这也是阿兹尔一直不爽甚至说是痛恨那位父皇的一个原因之一。
听到那位先生对自己的指控,对于人性的理解,阿兹尔一时间竟乐得说不出话来了,在那些臣民还没来记得伤害那位先生,阿兹尔赶紧赶走了那些臣民们,和那先生交心而谈。
这位先生就是泽拉斯。这位泽拉斯就像是雪中送炭一般,在阿兹尔几乎就要完全放弃去呼醒那些恕瑞玛人的理智和人性的时候,几乎耿直、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这恕瑞玛沙漠的中心,站在那群无条件虔诚于阿兹尔的臣民中间,指着阿兹尔的鼻子说他没有人性。
所以阿兹尔,非常高兴。没有多加思考地把这位大谈人性的先生留了下来,虽然这个家伙相貌不扬,远远不如阿兹尔家族遗传的基因,可阿兹尔却看得他无比顺眼。
几番交谈之后,泽拉斯却提出了一个让阿兹尔无比犹豫和惊讶的提议:“那些可怜的人们之所以一直对你没有任何怨念,是因为你做得不够狠!不够直接!”
新建皇城,劳师动众浪费三代人的性命,这样的事情,还不够令人发指?阿兹尔吸了口冷气。
于是,泽拉斯教了阿兹尔一系列叫做真正的****的东西,全新的言论、外面的思想和故事,都无一不让阿兹尔心动。从此,牢笼里的金丝雀般的阿兹尔就把泽拉斯捧为上宾,自以为了解了对方的阿兹尔,和已经彻彻底底足够了解阿兹尔的泽拉斯,从此泽拉斯甘心自称为阿兹尔为主子,而阿兹尔也乐意把这位同道中人当成自己的仆人,笑眯眯地开始互帮互助,完成阿兹尔数百年没有一点眉目的理想。
于是乎,恕瑞玛的皇城上,从此就出现了以无条件无理由剥削下层人民为功绩为乐、却偏行还要厚着脸皮不顾后来史记记录都要尊称对方为‘一代明君’‘为民功臣’的主仆两人组。
..
(终于!终于!)
又过了百年时间,阿兹尔差点怀疑人生的时候,终于从那些无限彷徨之外终于流露出一丝复杂脸色的臣民中,听到了一丝好消息。
百年的折磨,终于让那些总是笑脸对神对皇的恕瑞玛人民,露出了另外一副模样,阿兹尔自从听到‘叛乱’‘喊着推倒暴政’这些字眼之后,终于遮掩不住自己的神情,从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悦的心情。
演了百年的戏,终于迎来了一丝回报。
却不知道,自己笑眯眯的神情,落到两侧臣民的眼里,却是怒极反笑的表现。
在那些臣民彷徨地五体投地之中,阿兹尔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被旁边的老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阿兹尔赶紧收敛自己还没衍生出来的厌恶、麻木情绪,和旁边已经老如枯骨的泽拉斯对话了起来。
和初次见面一样,阿兹尔在第一句话过后,露出了震惊的脸色。
“太慢了,杀死他们!”
..。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百年时间,只足够让一层楼的半数年轻人产生反抗的意识!我们要等待猴年马月,才能够让全恕瑞玛产生这种意识?而且就算你暗中相助,又能如何?估计你们这下面的人,未等你的命令,都彷徨到亲自去灭杀自己的孩子了!”
“..。”阿兹尔的沉默,就是默认。
阿兹尔的沉默只保持了一小会,他很快就摇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些事情上,他早已经习惯了依赖这名有着另外一些办法的家伙,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年老,可看起来他的脑子并没有老。
“我自然有办法。”
于是,一个叫做飞升的仪式,经过了上千年的黄沙掩盖,终于再次从那本被尘封的书籍上,被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类扒了下来。
一个真正没有人性的人类。
泽拉斯根本不在乎在这公堂上,如此大声地宣布自己的办法、这个仪式到底会不会引起混乱,因为那些连颤抖都不敢暴露出现的臣民,早不被他们两个看成人类来对待。
阿兹尔捂住自己的脑袋,对泽拉斯疯狂的设想表示震撼和彷徨,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外面的世界,真正的人类,会思考的生命,正常的交谈,而且不用担心生命的安全和主动权的丢失---而代价,紧紧是这些无法教养的所谓恕瑞玛生命。
阿兹尔不可能不心动,所以他在挣扎,在人性和真正的人性之间不停地徘徊。
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从利益的脚步,不,阿兹尔已经无法把这位把自己的人生全部投在复兴恕瑞玛人性行动中好友的行为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而这位好友在年终之前,却突然做出了如此与人生理想相反的行为,阿兹尔当时,只把这归结成:理想行动的完成似乎变成了奢望,泽拉斯在临死前终于看破,于是最后的心愿便可怜阿兹尔这位好友,愿意帮阿兹尔这位好友完成他真正的理想。
那只是想普普通通地和人沟通的理想。
那时候,阿兹尔并不能看见那似乎重新想起自己臣子的身份,从旁边椅子上挣扎着爬起来,跪倒在地上恳求自己答应那似乎非常无理要求的泽拉斯,那俯着的眼神。
..
(那时候,估计眼神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吧?)阿兹尔看着那无法看懂的蓝色横条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问题,至少表面上字面上是一模一样的问题啊。
人,还是帝王?
我的答案是..
阿兹尔低着头,向前稳定地踏出了一步。
百万人不动,所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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