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摸索到电梯的按钮的时候，枭孰那股沸腾的情绪才骤然降温了下来，脸上那被兴奋所刺激的腮红，也渐渐地褪了回去。
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死死地拉不上去，永远地在1、2之间徘徊着。
是因为......自己感觉到了害怕？
不不不，我到底在害怕点什么？我为什么会害怕？纵然枭孰犹豫之下依旧没有按下任何的楼层按钮，电梯门还是缓缓地关上，一时间，寂静到让人想起恐怖电影的电梯间里，除了枭孰越发沉重的呼吸失去了其他声音。
枭孰眼白黑瞳的眼睛不停地晃动，显得很是慌乱，他原本轻抚着按钮的手放在了胸口上，感受到心脏那溅烈的跳动。
害怕.......
我害怕的，是什么？
失去证明的机会？
那就是......死亡？
为什么会怕死？
枭孰可不知道什么‘以叛国罪定论死刑’，那么，他究竟害怕什么。
害怕，去论证？
抬起另外一只手，看着手上那复杂简单的纹路，枭孰吞了一口唾沫，是的，害怕论证！
真假这个问题，再一次提到了他的面前！他忽然想清楚了，如果四眼撒谎呢？锐雯就是他撒谎的证据之一。
不，不是这个层面的思考。枭孰现在怀疑的，是和徐克一样的怀疑。如果锐雯，是血肉之躯呢？如果瓦洛兰，真的是地球的平行世界？
这重要么？很重要！
现在，他要去的就是主机房！第十层！如果那时候，看到的不是主板、不是主机？这是否说明了一些什么？
这才是他的手一直颤抖的原因。
因为他怕死！他不敢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这个秘密太沉重，他无法背负。
可是，现在浪费这个机会.......
那是否说明，他只能一辈子沉沦？只能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只能一辈子失去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个站在高峰藐视这个社会的机会？
见鬼，我不要！
枭孰不是混小黑，他还是很讲究。
原则的。
手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亮了9楼的按钮，电梯迅速地上升，过了每一层时发出的‘轰隆’响声都会让枭孰有些心惊胆跳。
很快，叮咚的提示声就响起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第九层，在员工手册上标注的，是少爷一个人专属的办公层。
所以电梯开门的瞬间，枭孰除了一堵看起来很高科技的铁门与两侧明显用来给人等候的沙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铁门的密码锁旁边似乎有一个门铃的按钮，枭孰按了下去，等待了很久，铁门之后依旧没有反应，很明显......虽然记者会结束了，少爷，并没有来到第九层。
枭孰的脸色很难看。
艰难地想到了这个折中的办法，现在却......自己该如何能够通知到石头公司的高层的同时，而又不影响自身的安全？
似乎并没有两全之法。
他抬头看着无缝的天花板，知道在这层薄薄的天花板后面还有一层结实的水泥，再上面就是那让他无形畏惧的第十层。
那里，会有什么？
那里应该有很多主机主板，有无数屏幕闪烁着0和1，有一群设计师游手好闲欢声笑语依旧没有察觉到锐雯这个Bug.......
那里，有自己渴望的，脱离现在窘境的希望，在这之后，自己就将重复自由，至少，拥有再次去外面拼斗、成功了打自己父亲脸、失败了打自己一辈子脸的机会！
至少，有这样的机会。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觉悟，让枭孰轻轻地点了点十楼的按钮，按钮的边缘亮起蓝色的光芒，表达着它已经被激活，接下来，将会把电梯间里的枭孰，带到十层里去。
过程，不过只有一层。
是的，和宿舍楼上九楼一样，不过只有一层。很短，短到枭孰骤然想起徐克的脸蛋，忽然想起......既然大家都不用上班了，为什么彼此却不见面的情况......
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徐克......到底在哪里？
而就在这一瞬间，电梯门顺着一声提示，那仿佛用铁钻都钻不开的门，便往两边锁去。
第十层，终于把自己暴露在枭孰的眼前。
......
枭孰终于看见了徐克。
这个家伙戴着那个一样的头盔，躺着，神情宁静，双手成一个交叉摆在胸口，双腿并拢尽量减少占地，和平常上班没什么两样。
如果那个头盔没有多出一条线的话；如果他的鼻子，没有插上了输氧管的话；如果他放在外面的手背上没有连着一根输液管的话......
枭孰只是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顺着那些线路看去，发现每根线其实都看不到尽头，它们最终都被捆扎在一起，然后被绕进一条铜管里面去.......
就像是所有的电线最终都会被捆扎在一起，连接起来，然后放在电线管里面。
现在，就是如此。
不止是徐克！那些熟悉的面孔，这十几天来认识的大家，都躺在这里，输氧输液的管子无一缺漏！大家都保持着徐克一样的姿势，躺在床.......不，现在根本没有床！所有人都不过是躺在地上，一眼望去，竟无法看到人海的尽头！
很可笑的仿佛电线一样，大家都被串联了起来，枭孰吞了口唾沫，潜意识在告诉自己快点走，趁着高层们没有发现这一点，就算一辈子要低头当孙子，也快点走！不然就会没命。
可枭孰知道，就算自己没有看到，对方也不可能放过自己了，自己之所以成为漏网之鱼，能够亲眼目睹这么一个‘惨状’，是因为对方需要自己作为‘代表人’，在众人面前露脸。
没有想象中的主板，没有那些所谓的主机，什么没有任何设计师。
第十层里面除了人，便只剩下惨淡的灯光，顺着灯光，枭孰一路走了过去，那些微黄的电光照在这些人脸上，显得土黄土黄，营养不良。
刚走了几步，枭孰就顿了顿，因为他发现，那个他所见过的，接受不了核弹要轰炸瓦洛兰生命的老教授，那张枯瘦的脸蛋现在完全已经骨瘦如柴地躺在这里......枭孰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用手摸了摸教授的心脏。
还在跳动，这些人还活着。
枭孰现在，可不再认为，所谓的兵哥哥了。一眼无尽的人海，恐怕这里的人数要比他在游戏里面所看见的还要多。
他顺着灯光走了下去，只不过走到一半，却是再也怎么都迈不开步伐了。
因为他害怕，与......沉默。
如果说那位老教授毕竟是老人，变成骨瘦如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么眼前的这些家伙呢？
这已经不是骨瘦如柴了！这是萎缩！这是人体退化！枭孰捂住嘴巴，因为那些家伙身上发出了阵阵恶臭，很明显，石头公司并没有心思去帮助这群可怜人清洗身体。
这里.......肯定要比他所猜测的万人还要多。
之前看到的徐克等人是躺在地上的，这些萎缩成团的家伙，却是已经像是老旧的学校宿舍一样，是分上下床地躺着了.......
密密麻麻的，很恶心。
枭孰不敢再走下去了，害怕自己无法接受这些了。于是回头，可回头，哪里是岸？
得知了这个秘密，自己还有回头路么？那个释少爷如此暴躁，有可能会心慈手善地绕过自己么？
可是......我总得活下去啊。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坐在徐克的旁边，把脑袋埋在膝间，看似与徐克说话，更像是自我梳理地自言自语：“我终于明白第一天偷偷上班，为什么会出现站在别人头上的事情了。”
“不是因为那些家伙恰好待在那里，而是因为我的头顶，有这些家伙的存在啊。”枭孰苦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徐克，你说得对，看起来那群家伙，真的是杀人狂魔。”
“只不过.......我们没有想到，他们杀的，却不单单是瓦洛兰人啊。”
沉默。
不在黑暗中爆发，就在黑暗中消亡？枭孰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摸了摸鼻子。
爆发？消亡？
枭孰举起双手，才发现双手早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却又很快为自己解脱，这已经不是有没有出息的问题。
逃避？
不.......已经不需要逃避了。
或许留在这里，还能名正言顺地指着对方的鼻子怒斥对方是刽子手，离开了这里，反而只能默默地等待死亡了。
弱小者得确没有能力反击，可那毕竟是物理的问题，就算只能骂，也要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枭孰的眼睛闪过一丝冷光。
恐惧？畏惧？枭孰并不否认心里已经充斥着这样的情绪，可更多的，却是想要殊死一搏的情绪。
他一向不乐意向任何东西做出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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