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梧桐树的记忆》

  我们小学后山上有一棵梧桐树,树干上用指甲盖划拉了两排小字“柳小漂”“苏云娜”。恐怕连他自己也忘记了是在什么心态下刻的,记得那时候他才十一岁,苏云娜好像比他小半岁。

  一年过去了,那个字随着梧桐树越长越大,字迹也越来越清晰。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在柳小漂、苏云娜,六字中间刻了一个“爱”字。再后来,这七个字被树林里撒尿的小胖发现了,小胖告诉了他后排的“小广播”林苏红。接着大家都知道了。

  结果,柳小漂被班主任训斥了一顿,喝令他把字划了去。小漂借了同桌削铅笔的刀,去了树林。面对那七个字他想了好一会,难道擦掉就不存在了吗,为了不让大家再议论,小漂就在“爱”字之前刻了一个“不”字。

  才过了三天,又有好事者把“不”字改成“真”字,虽然那个“真”字并不公整,但还是能看得出来。

  “柳小漂真爱苏云嫒”成了小伙伴问候柳小漂和苏云娜的口头禅。这句口头禅传到了苏云娜父亲的耳朵里。苏云娜的父亲以前有个外号“臭老九”,老九的脾气不太好同学们见到他都躲着走。当天晚上老九便把那八个字用斧头凿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这八个字又被好事者刻在了梧桐树的伤疤上。老九索性把那棵梧桐树砍了。

  一个月过去了,似乎一切都平静了。

  那天是星期一,柳小漂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一路上,走路的同学在叫:“柳小漂真爱苏云娜”。骑自行车的同学在叫:“柳小漂真爱苏云娜”。坐校车下来的也在叫:“柳小漂真爱苏云娜”;同班同学在叫,别的班级在叫,低年级的在叫,高年级的也在叫。柳小漂预感到要出事了。

  快要到学校门口。同桌小胖气喘吁吁地拦住了小漂,说苏云娜他爸腰里别着棍子正在学校门口等着他呢;还有护林员也在找他;班主任气坏了说要开除处理。小漂问出了什么事情。小胖让他去学校后面的柏树林就知道了。

  柳小漂用最玩命的速度跑到了后山,那片柏树林,每一棵树上都刻着——柳小漂真爱苏云娜。

  柳小漂吓得不敢回家,失踪了好几天,却急坏了小漂的父母。

  我们班高兵的爸爸是警察,班主任请他帮着调查一下。因为这件事不属于刑事案件,警察叔叔只在义务的在柏树林转悠了一圈,一圈就全明白了。两百多棵树,不同的字迹,小尺码的球鞋脚印,这些,足以破案了。

  警察叔叔来到我们班。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说‘柳小漂离家出走已经好几天了。你们应该知道他为什么离家出走。作为共和国的好少年,看一看你们脖子上的红领巾。希望你们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叔叔,告诉老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老师都不会责怪你们的。这要看你们诚实不诚实。’

  同学们交头接耳,左顾右看,结果,我站了起来说‘报告警察叔叔、班主任,是我带的头。’‘还有谁?’班主任喝道。结果,全班除了小胖、高兵还有苏云娜,其他同学都站了起来。

  中午下课后,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回家吃饭,我们漫山的呼唤着柳小漂的名字。直到下午上学的时间就要到了。

  大家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教室,却惊奇的发现柳小漂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课桌上,他后面还坐着苏云娜。我们一拥而上把小漂包围了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看着直到上课铃声想起。

  几天后,苏云娜因为爸爸的原因转学了。“柳小漂真爱苏云娜”八个字就再也没有响起。

  两千零八年,暑假。我们开了一场同学聚会,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同学。

  我问,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让学校答应我们在老校室搞联欢。林苏红扶了扶金丝眼镜,那时候她还没有戴眼镜,老胖说:“现在我们林董事长,可是我们六班首富啊。”

  林苏红笑道:“向学校捐了一点小钱,母校不能忘。”老胖说:“一百万算小钱,‘林董’还是你牛,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看你行,要嘛我就不爱搭理我同桌,就爱回头和你说话。”高兵说:“那是你看人家漂亮。”大家都笑了,林苏红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我淡淡说的:“我们六班的校花‘苏云娜’今天会不会来。”大家都沉默了。

  “嘎吱”

  “呦,快看谁来了。”老胖亲自相迎,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教室门口,是柳小漂,我说:“小漂,你这些年漂那里去了,有十年没有见了吧。”说着我们俩握握手、拍拍肩,好不亲热。柳小漂没有直接回答我,四壁张望了下。

  “在找我吗。”林苏红打趣道,柳小漂笑道:“苏云娜来了吗?”老胖搂住小漂的肩膀说道:“老兄还是这么多情种,重色轻友。”柳小漂推开老胖:“难道你们就不想念‘苏云娜’吗。要不是你们她会转学,以至于失去消息。”

  我说:“小漂这都多少年了。”柳小漂说:“老四,还不是你挑唆的。”老胖端起酒杯:“来来,我们喝酒,不提风花雪月,只提革命友谊。”柳小漂推开酒杯:“这是那里,是神圣的课堂,你们在这里吃吃喝喝,当这里是酒吧还是KTV。”

  “老柳有完没完,多大点事,”高兵不悦地放下酒杯,说道:“不就是初恋吗,初恋有几个能最终走到一起的。”柳小漂叫道:“苏云娜不是我的初恋,我那是用指甲随便划的,我练字不行吗。”

  “你们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教室外飘过来。一头秀丽的长发,一席鲜艳的连衣裙,脚下高跟鞋踩着节奏,飘进了教室。

  “你是苏云娜吧。”林苏红放下了酒杯,“林姐你发的传真我能不来吗。”几位女同学即刻把云娜围了起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年轻,看起来像二十几岁。”“你头发包养的真好,看我都有白发了。”“你的包现在外国很流行啊。”“你这身衣服多少钱啊?”

  几位男生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苏云娜,我上下打量过了苏云娜,在瞟了一眼柳小漂,他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们撤去了酒水,拿来了瓜子、花生、汽水,就像小时候开茶话会一样。我们攀谈了很多。尤其是苏云娜,在外面漂久了,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

  当年她转校直到毕业,一九八五年她又随父亲去了北京,在北京上了中学。八九年高中没毕业,就随父亲到了美国上学。后来移民加拿大、澳洲,三年前在新西兰和一个法国人结了婚,前年离了婚,一直还没有要小孩,这也是她唯一的遗憾,因为去年她的父亲刚去世也没能报上外孙。

  我见柳小漂一直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林苏红那句‘后天坐飞机回新西兰’才有了表情,随后就是不住的汽水,还打了几个嗝。

  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我们意犹未尽,但学校规定了时间。林苏红把锁和钥匙交给了我,于是大家开始渐渐散场。就在苏云娜一只脚踏出教室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到:

  “‘苏云娜’,我有句要跟你说。”

  大家把目光纷纷投向了柳小漂,小漂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了口:“虽然,我已经结婚了,有些话不应该说,因为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能释怀,我有一句我一定跟你说,你在天涯我在海角,就在没机会了。”

  只见他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刷刷的写了八个大字——柳小漂真爱苏云娜。

  “我真心的祝你幸福。”柳小漂淡淡的说。

  苏云娜眼泪夺眶而出,许久才说了一句:“谢谢”。

  直到落锁,我和老胖是最后一对离开教室的,在三楼楼梯口,我们看到高兵进了林苏红的劳斯莱斯,向家的反方向开去。

  “开房去了”老胖说,我说:“别胡说,也许是公事呢。”老胖说:“所以,我是坚决不会让老婆参加什么同学会,都在找寻青春时期那点感觉。林苏红和高兵往低了说就是一夜情。往高了说就是找寻青春的记忆。”

  “哎,看柳小漂和苏云娜走在一起了。”我和老胖趴在栏杆上看着这一对走出了校门口,互相行礼告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老胖说了一句:“这才是高尚的革命同学加友谊。”

  暑假过去了,五年级六班,开始流行一句话,“柳小漂真爱苏云娜”。走的时候,黑板忘记擦了。

  这是一个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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