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梦中梦幻海镜城

  二卷三回:梦中梦幻海镜城

  女神赤足走在烧红的土地上,竟然没有任何疼痛感。

  恍恍惚惚,翻过尸山骨海,沾满了一身的污秽,却总也寻不得方向。

  终于,一道曙光,刺破了阴霾,煌煌得见漫山的残肢积骸,流淌的血液已经凝固。神、魔、人、兽,生前龃龉不合不相往来,死后横七竖八地垒砌在一起拉扯不分。其间,还有不少军马、战象、飞鹰、猛龙的尸骸。这是一场牵动了整个大陆生灵的大厮杀。漫山数百里,遍布了五十万余具四族兵将的尸体,从未有过如此的惨烈!

  烈日暴晒幽幽瘴歊,有的尸体因为热气上升而膨胀,直到爆裂开来。就在这糜溃的瘴气中,忽见一个身影,一个高蹇的身影屹立在尸丘上。

  一身黄金甲胄,鳞片上溅满了血渍,在阳光下依然泛着刺目的爔光。红色的披风被刺破了七八个窟窿,却依旧随着阵阵急风飘沓。这风,带着铁甲的寒意,带着鲜血的腥膻。

  经过一番鏖战,那人看上去就剩下半条命。突然微微一动,正要清醒过来,慢慢地摘下了金盔,一头向上冲起的短发,傲世群雄的霸色目光,对刀下亡魂毫无怜悯的冷峻表情,刀削斧凿的面庞,英气逼人。

  他是谁?

  “‘天煞星’神洲皇帝”『星煌斩』是也!

  一人独战,一百零八星“神将”;三十六洞“兽王”;十二路“武圣”……他还活着!

  星煌斩拔出一把插在“昆仑神兽”背脊上的赤色红剑。踉跄地走下尸山,走在弥漫着血腥气息的战场遗迹中,踏过敌人的尸体,每一步都深深地扎在血潭和肉酱之中,虽然步履有些蹒跚,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百步、十步、三步,且走且近。视线开始变得颤抖,清晰。

  只见,星煌斩用剑挑起了一颗头颅。

  定睛一瞧,不是别人的头颅,却是——自己!

  “啊!”

  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呼唤。

  “女神娘娘,”

  “女神娘娘,醒一醒……”

  惊刹出一身冷汗。

  “女神娘娘,您又做噩梦了。”一位样貌清秀的白衣女婢,趴在床榻前呼唤着主人。

  白纱帐中传来不平的喘息,“呼唔,呼唔……”隐约得见女神的背影倚在玉榻前。

  不多时,女神渐渐地扶起身来。

  “好长且真的一个梦……”女神幸苦地说:“静婢,这是第几天了。”

  静婢回道:“连着五天了。头两夜还不敢叫醒您,这三天侧卧不安生怕跌下床去,这才敢唤醒您。”

  女神轻轻地捋了一瞥散在额前的发丝,说道:“为什么前世的记忆,总会浮现在我的幻海之中,翻腾纠缠了五日,会不会有什么凶兆。”

  静婢赶忙伏在地上,怯道:“您思虑多啦,您是‘九十八代转世女神’啊。自然会遗传上世女神的神迹。”

  女神撩开纱帐缦沿,只露出一只芊芊玉手,说道:“静婢,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偏偏我又是一个不爱瞎想的人。最近总是昏昏沉沉,也算不上什么病,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您说什么呢‘女神娘娘’,今日可是‘百年覃庆’,大吉大利的好日子。”静婢说。

  “‘百年覃庆’,说我身体欠佳就不去了。你去转告‘天山婆婆’,让她去处理这里的事故。”女神说。

  静婢站起身来,躬着背撤了下去。

  女神醒来后再无睡意,便打发身边的侍女回“娟婢楼”歇息去了,而自己却要独上“观星楼”。

  “咯吱、咯吱……”

  阶梯木板脆响,一把红彤彤的箯笋灯笼,在风中摆烁。

  女神拔蔫了灯芯,手扶凭栏,站在高高的楼台之上。寅时的月色极美,一缕淡蓝的幽光,透过微风浮动的雕镂纱帐,斑斑点点地洒在女神冰清玉洁的脸上;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孩子的面庞。

  女神撩开纱帘,迈出室外,赤着足站在天台上。已经是暮春,白天还暖意洋洋,夜里却下起了大雪。雪在西山国并不稀奇,只是月光下雪花散落,也是极美的。一片片悄悄地停在女神那一头皓白的长发里,静静地融化在粉嫩绯红的脸颊上。眼前,山川渺湎悠远长怀,整座圣城被冰封雪藏,寂漻无声。

  此时,站在凌风中的女神,清醒了许多。作为转世女神,女娲大神的化身,经历了太多的梦境,她那渺小的身躯,背负着整个天地众生的膜拜与祈福。她肩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雪盖住。凛冽的冰风,吹拂着她那头长发,有如悬湍倾泻的瀑布,美极而不可侵犯。

  令众生俯首的容颜,此时此刻,却也似悬崖边上一个孤独少女的彷徨。

  咔喳、咔喳,一个驼背的老妇踏雪而来。在身后留下一串足迹和点点拐印。

  “‘天山老妪’禀,您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看着女神单薄的身躯心生寒意,关切地说:“‘女神娘娘’外面冷,小心冻着。”

  “婆婆,您忘记了我是‘女神’。”女神说。

  “可您的肉身,依旧是凡人的躯体。”天山婆婆说。

  女神转过身去,打量了一番天山婆婆,那婆婆多少显得迟暮兜眵,低着头也不与其目光相对。婆婆身材不高且佝偻着背,脸色忧沉,头发枯萎灰黪,身穿一件粗布麻衣,拄着鹤头拐杖,年寿已经三百七十岁,叫婆婆显然是叫年轻了。

  女神往日见婆婆无恙,今夜却生出少许凄凉,转过身去背对着婆婆说:“婆婆,您无家无依,孑然一身,为何?”天山婆婆有些惊愕,呆滞了一会,说道:“女神宫,就是老妪的家;女神宫的婢女、沙弥,便是老妪的亲人。”

  女神苦涩地笑了笑,说:“你怎么忘记啦,还有我啊。”

  听到此话,天山婆婆吃了一惊,满脸的褶子渐渐舒展,露出慈祥的面容。

  天山婆婆走近过来,轻轻地拨弄下女神身上的积雪,说:“‘女神娘娘’,这里风大,您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女神并不在意身上的雪,渐渐地把头抬起仰望夜空。却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之上多出了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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