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太爷和侯老太太的注意力都在延哥儿身上。
梅氏那酸溜溜的一句话,就跟落入了湖面的小石子一样,噗通入水,一下子沉底,没有人理会。
王氏见此,笑着夸了延哥儿一通,和稀泥似的把事体掩过去了。
杜云萝浅浅朝王氏笑了笑。
毕竟是外祖家,那梅氏又是甄老太爷和侯老太太的孙媳,杜云萝是来看望老人的,不是来给这家中添乱的。
对杜云萝来说,只要梅氏是个孝顺长辈的孙媳妇,与她这个表姑娘关系如何,又有什么打紧的。
梅氏不善,她若为了顾及外祖父母而和颜悦色,丢的是定远侯府和杜家的脸;
可要是冷言冷语,与梅氏拧着来,伤的是老人们的心。
虽说是表亲,但杜云萝和梅氏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梅氏张口要招她一句,杜云萝不理就好了。
王氏看得懂这些人情规矩,这才帮忙把事情揭过去。
梅氏见无人理会她的话,面上不喜却也不恼,只在陈氏投给她一个不赞同的目光时,她局促地捏紧了手中帕子。
把延哥儿留在筵喜堂里,杜云萝跟着王氏去看甄文琪。
甄文琪过年时染了风寒,如今虽是大好了,但王氏怕她有反复,干脆让她多躺几日。
邀杜云萝过去,也就是个托词,王氏晓得杜云萝有话想问,碍于筵喜堂里人多,干脆唤了她出来。
“二舅母,表嫂平日里也这么说话?”杜云萝低声问道。
王氏摇了摇头:“原不该在背后说他们夫妻相处,毕竟还是侄儿屋里。
谦哥儿性子素来清冷些,他媳妇热情,两人要处好,总要费些工夫。
不过,谦哥儿媳妇待老太爷和老太太是没的说的,她若不是个孝顺孩子,大嫂也不会让谦哥儿娶她回来。”
杜云萝对甄文谦夫妇的相处之道没兴趣,道:“只要是孝顺的,那就够了。”
王氏弯着眼睛笑,她就喜欢杜云萝这样的实在人,要是事事都往死里扣,非要这也好那也好,日子过起来就辛苦了。
甄文琪笑着与杜云萝说了会子话,也知道了甄文婷半年前就嫁人了。
王氏被管事的媳妇请去了,杜云萝跟甄文琪告辞,回筵喜堂的路上,遇见了梅氏。
两人在游廊下擦肩而过,梅氏顿了顿脚步,唤住了杜云萝。
杜云萝转身看她。
梅氏打发了身边的丫鬟们,走到杜云萝跟前,声音不高不低:“表姑娘的儿子真是可爱。”
杜云萝闹不清梅氏的意思,但人家开口夸延哥儿,她没有驳了面子的道理,便笑着道了声谢。
“表姑娘早已经嫁人生子,当年旧事也没给你添什么事端,为什么要揪着不放?”梅氏问她。
杜云萝挑眉,她越发不懂梅氏了。
梅氏见她面露无辜模样,咬了咬牙:“当年青连寺中的事情,我们爷都跟我说明白了,他是叫人陷害了的,这才会撒酒疯。
分明是表姑娘你们杜家不晓得得罪了什么人,他当日不说,也是给杜家留个体面。
大张旗鼓地查下去,传到你婆家去,多丢人呐。
原本就不是我们爷对你如何如何,他背了黑锅,你心里知道就好,这么多年了,还揪着做什么?
让我们爷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抬不起头来,对表姑娘又有什么好处?”
杜云萝上下打量着梅氏,只见她憋红了脸,一双眼睛水润水润的,透着几分不甘。
单看梅氏的模样,杜云萝心中就明白了。
就跟王氏说的一样,甄文谦性格清冷些,梅氏又外向热情,两人处起来不在一个温度上,梅氏有些落差。
青连寺里的经过,甄文谦当年没有吐露过一个字,时隔多年,这么丢人的事情也不会跟梅氏去说。
这府中的主子们谁都不会提。
就连口无遮拦的甄文婷,都不会在全然不知情的梅氏跟前搬弄唇舌。
梅氏大概是从府中的仆妇们嘴里听了些只言片语来。
她知道的只有甄文谦和杜云萝的婚事没有成,以及甄文谦醉酒闹过杜云萝,因此想当然的,把甄文谦对她不冷不热的事儿怪到杜云萝身上来了。
可梅氏不知道的是,当日青连寺中,除了甄家人,就只有穆连潇和穆连慧,也就是杜云萝的婆家人。
杜家得罪谁,也不至于得罪青连寺的僧人。
梅氏以为当日寺中香客众多,查起来就是大张旗鼓,其实全然相反。
这也印证了甄文谦什么都没有跟梅氏说过。
以杜云萝的推断,甄文谦那时候根本没有饮过什么烈酒,极可能是寺院里的素酒。
素酒是和尚尼姑们可以用的酒,也拿来供奉神佛,或是给香客们饮用。
甄子琒的酒量就极差,甄文谦也好不到哪里去,心情不好,误饮了素酒,亦或是高估了自身对素酒的抵抗,这才出了后头的事情。
甄文谦自己不占理,又极其丢人,错了就是错了,哪里有脸皮跟甄老太爷和侯老太太解释来龙去脉?
杜云萝抿唇看着梅氏,想明白了这些,她多少能理解梅氏的心理了。
不过是与丈夫关系进展不顺,又以为甄文谦记挂着杜云萝,这才酸溜溜起来了。
“当日,表兄醉酒闯我厢房,逼得我跳窗逃走,照表嫂这一番话,是表兄叫人陷害了?为了不叫我们杜家难堪,才一个人扛了?我是不是要去感谢表兄一番?”杜云萝歪着头问她。
梅氏瞪大了眼睛,她没料到杜云萝竟然是这般轻飘飘地回她,一时愣怔,半晌道:“道谢就不必了。”
杜云萝浅笑,转身也就走了。
外祖家的表嫂,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说是亲戚,但两人身份截然不同,杜云萝听过就抛了脑后,不与她多计较。
毕竟,人无完人,梅氏只要做好甄家的媳妇,旁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梅氏被一人留在了游廊里,气呼呼看着走远的杜云萝,咬着牙回去了。
杜云萝走到一半,正好遇见了穆连潇。
“怎么在这里?”杜云萝笑了起来。
穆连潇的手中有几枝腊梅:“外祖母说是闻见了腊梅香,我替她来折,也正好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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