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中)

  “或许只是他真的别无选择呢?”

  突兀的第三个人的声音让刚准备开口的两个人顿时一怔,微微注目于情不自禁回答的锐雯身上,锐雯虽然被两个人的注目吓了吓,却是悠然地继续说下去:“虽然已经不记得我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可我依稀有过这样的感觉。”

  “彻彻底底的绝望,除了疯狂地鱼死网破外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一种很憋屈的感觉。”锐雯微微按住自己的眉心,似乎回忆这种感觉有些痛苦,“不过......”

  “我又似乎并没有感觉过,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当我感觉到这种感觉的时候,我却从来不曾担心过自己的结局是如何一样......”

  伊泽默然,却看见蚂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顿时有些小紧张和猜疑,锐雯所说的‘不担心’到底是如何,为什么蚂蚱表现得,似乎有些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而蚂蚱却没有把笑意表现出来,而是真的像是跟锐雯争论一样,继续对着‘阿兹尔’这个家伙呵斥:“我就曾经给过他续命的机会!我告诉他,只要听我的,就能活下去!可他并没有选择我给的生路,哼......一个连逆天改名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不是懦夫还是什么?难道还要叫他做英雄么?”

  这算是把瓦洛兰英雄一词拥有两个意义的文化,狠狠地嘲笑了一遍。

  伊泽心里还是对那个理应大喊‘恕瑞玛,你的皇帝回来了!’的男人充满了敬意,也为了不让蚂蚱的情绪波及其他人,他半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个实际上有三种人么?”

  “男人、女人和皇帝,而我们那位可是皇帝陛下啊。”(注1)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所以只有迎合着气氛努力露出笑容的锐雯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看玩笑并没有起到它的作用,伊泽决定开门见山了,他直接抢白说道:“话说回来,你今天这脾气有点躁了。”

  “抱歉,提及那几个人就有点压抑不住的恼火。”

  伊泽机智的亮光一闪,直接引诱下去说道:“因为对方打断了你的全盘计划?”

  “......我没有什么计划啊。”蚂蚱很是认真地摊开双手解释道。

  “你之前默认过了。”

  “没有,哪里有了,我只是耸肩,懒得鸟你而已罢了。”

  “......,蚂蚱先生,你说谎的时候神情特别认真你知道么?”伊泽拍拍自己的额头,显得特别无奈,“因为太认真了,所以谁都骗不了。”

  “我不管你暗地里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在和谁下棋,你不用反驳有与没有。在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坚持的信仰是怎么样的,我一清二楚。”

  “那时候你三十来岁,专注无欲无求无情无心三十年的大探险家玛尔扎哈,”伊泽死死地看着蚂蚱的眼睛,“你到底在闭眼之时看到了什么画面,竟让你违反了自己的原则和信仰,选择了插手别人的事情?”

  “我不相信不过是一个身份的转变,就让你会让你选择了走别的路子!”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蚂蚱变相地承认了,“能者多劳真的不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是责任。”

  “而且,小伊泽,人是会变的。你不是变了么?我不是变了么?我们一开始,虽浪迹天涯,可天涯上下又哪里有我们的足迹?”

  “现在这里是你家,我也住在了埃卡西亚,这就是改变。”

  “也依然有像泽拉斯那样的蠢货有着几百年的坚持。”伊泽冰冷地反驳。

  第四次,蚂蚱不可置否地耸肩。

  其实耸肩这个动作很好理解,例如说我跟你说不清楚我很无奈,我很无奈我不能跟你说清楚,大概蚂蚱对伊泽耸肩,就是这两个意思。

  恕瑞玛的事情说完了,那么接下来到底还有什么话题?眼看气氛就要冷寂下来,却听到蚂蚱骤然一笑:“话说你这酒馆的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吧?到现在还不上酒的?”

  “酒保就是老板的酒馆能好到哪里去?”安妮终于从沉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她明白纵然再怎么怪责蚂蚱,其实责任就在自己身上,当时如果不是自己贪玩自行跑开......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继续流露出惭愧的神情,只会让伊泽他们担心,所以她决定配合蚂蚱黒一黑伊泽,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她虽然是个熊孩子,可有时候也还算是一件小棉袄。

  伊泽白了两人一眼,走到酒柜旁随手抽出几瓶酒倒进一个杯子里,一阵花俏的调酒动作,少女们微微一惊,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见伊泽调酒,自然有些被那不成形状、在空中只剩下五颜六色不见杯子的液体所迷住。

  而在少女们还在欣赏的时候,蚂蚱却是骤然有些着急了,张嘴之时却又把话语憋了回去,憋了好一会才吐了出来:“我......我还没点酒呢,你怎么就擅作主张了呢?我可不付钱的哦!”

  “放心吧,作为笑料,一代大探险家的酒量在圈里一直流传略广的。”伊泽把酒杯平稳地放在蚂蚱面前,杯子停住了,可里面的酒液却还在随着惯性旋转,似乎为了彰显它的度数并不高,温和的转速并不能让人冠以‘风暴’之名,“至于付钱的问题,我也不乐意有那么一位不会品酒的家伙作为我们酒馆的第一位客人。”

  “和前几天那个破乞丐同理。”像是开玩笑一样,伊泽对锐雯也同样开了枭孰的玩笑。

  可惜锐雯根本不理会这个玩笑。

  无奈地耸肩,伊泽对着一脸犹豫的蚂蚱说道:“放心吧,接下来你要谈正事,自然不会让你喝醉过去的。”

  蚂蚱这才放心地捧起酒液还在旋转的酒杯。

  安妮和锐雯脸脸相觑,不知道该感叹两人的契合度之高,还是该吐槽两神经病思维跳跃之远。

  ......

  也不知道蚂蚱在哪里抽出的一幅画,微微端详了一会之后,蚂蚱把画直接摊在桌子上,锐雯微微注目,顿时一怔。

  因为画面里,最显眼的女孩,就是她。

  她,锐雯。

  画面没有背景,底色是白色的,可除了没有背景之外,所有的细节都画得很细心,布衣的叠轴、军用长剑上的刮痕、少女的神态、劲有力的武姿,这些细节细心到锐雯忍不住在思考,如果画者的画布再大一点,是否那位画者会恨之不得把毛孔地细节也点上去?

  然后她发现视野里有一根手指,在引诱她往上看,于是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滑过,看到那个只画了上半身的男人,嘴巴忍不住微微张开。

  嘴巴张开的还有伊泽和安妮。

  因为那个男人他们都认识。

  没错,就是那个破乞丐,枭孰。

  画中只画枭孰上半身,不知是否在构图因为枭孰的下半身是被锐雯所遮挡,还是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画龙点睛的故意之处,而枭孰的双手像是要怀抱锐雯一样地张开,眼神里充斥着宠溺和坚定。

  而再上面,却是一片黑暗,仔细一看似乎画者在黑暗里面有过一些勾画,可因为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他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

  锐雯咬住下唇,不明白为什么有这副画,也根本想不通这副画的意义是什么,她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蚂蚱俏有兴趣地笑着看着自己,然后蚂蚱轻轻地问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问你,这个画中的男人,”

  “是谁?”

  伊泽微微一惊,他根本没有想过,原来玛尔扎哈的真正目的直指锐雯!这个家伙,难道真的不知道锐雯失忆了么?!

  他想要阻止,可他深怕锐雯会从自己强烈的反应上又联想到什么,所以他不敢动。

  只看见锐雯笑了笑,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枭孰,是一个有大志的男人......他往南去了,剩下我就不知道了。”

  “你再仔细想想,或许他对你很重要?”蚂蚱循循善诱,那笑眯眯的样子就像是老狐狸一样。

  这个人......对我很重要?锐雯眼神露出迷茫,她对枭孰有一种很莫名的熟悉感,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或许真如蚂蚱所说,这个男人对她很重要。

  可既然很重要,就算我失忆了我不记得他,他也应该认得我......可为什么,没有相认?

  “别想太多了,锐雯姐。”安妮踮起脚尖拍了拍锐雯的额头,也幸亏锐雯是坐着的,“先知就是说看到的画面是未来的,或许在未来,他才是对你很重要的呢?”

  未来......?命运注定?

  蚂蚱还想要说些什么,显然很是想要锐雯继续思考下去,却被伊泽钳住,伊泽没有对他说话,反而对两个女生说道:“你们去睡觉。”

  和之前不一样,这是一句很严肃的命令。

  蚂蚱和锐雯都欲言欲止,可蚂蚱看见锐雯想要说话之后,便停了下来,看着锐雯眼中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送画的。”

  锐雯微微一怔,最后还是放弃了,被安妮拉走了。

  只剩下伊泽和蚂蚱一样,碍事的女孩走掉了,伊泽也放肆了许多,他直接开门见山:“之前我写过信给你,你是知道锐雯已经失忆了。”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判断锐雯失忆前肯定认识那个枭孰,可你想要激活锐雯记忆,又是几个意思?”

  蚂蚱耸肩:“我也没有自信,我只是试图找那么一个途径,让锐雯去思考回忆,而且。”

  “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是如何预知未来的。”

  “未来的我所看到的画面,会在我闭眼之时,随机得到。哪个我都没有能力刻意去控制彼此之间所传达的画面,除非那个我有闲心和足够的空余时间,每日每夜睁眼闭眼都是同一幅画。”

  “可由于我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就太忙了,我不认为只要我还活着,还会有空余时间。”

  “而因为我责任之重,所做之事、所目睹之事,都将会是未来的大事。”

  “举个例子,二十年前,杜卡奥还是一个普通的骑兵营长,可我已经得到了三幅关于他的画面。”蚂蚱强压着伊泽的愤怒,“第一副的内容是泰隆给杜卡奥带来了锐雯,第二幅的内容是卡西奥佩娅惨死,第三幅是他自己被泰隆所带来之人杀死。”

  “锐雯?”伊泽一怔。

  “我不知道。”蚂蚱摇头,“画面里面有她的断剑,可除了他看不见任何人。”

  “二十年前,谁会想到杜卡奥这个小骑兵会有能力与我平起平坐?甚至他的失踪、女儿的死亡......失踪,会带来整片大陆动荡?”蚂蚱苦笑,“所以我坚信,未来的我传来了这么一副画面,那么这个站在锐雯背后的男人,肯定有其的大作用。”

  “画面最前的锐雯是唯一线索,我自然紧咬不放了。而且,有一点很重要。”蚂蚱忽然话锋一转地说道,“看着她甘于失忆与命运地活下去,我很恼火。”

  “别老把自己的人生意义笼罩在别人身上好么?而且,我对你的命运的定义有些模糊了,你之前从来就没提及过锐雯失忆,要么是你曾经见过的画面里看不出来,要么就根本没有过类似的信息。”伊泽翻白眼,“你肯定有了解过的,锐雯失忆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你们这群家伙就别老是盯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不放了。”

  “这种事情永远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伊泽沉默片刻:“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锋利的眼神骤然放缓,伊泽叹了口气,给蚂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是逐客了,他说道:“有些事情,有时候真的不到我们说了算,我是小探险家,你是大探险家,说到底不过也是小人物罢了,我们都不是天,不是神。”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所谓无敌的神灵。”

  “.......,别太勉强自己了。”

  蚂蚱被伊泽骤然露出的温馨微微一感动,知道这个小子并没有在意二十年前自己抛下他,反而因为感激自己的‘救命和教导之恩’而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恩师,所以他也很是信誓旦旦地回答道:“放心吧,既然我现在还是先知,那么就代表未来的我还没有死。”

  “既然活着,代表我选择的路必然是正确的。”

  伊泽不可置否地耸肩。

  很多事情,我们都说不清楚的。

  ......

  关上酒馆的门,伊泽看着桌上只喝了一半的鸡尾酒,倒是不客气地接过喝完,骤然低声叹气:“果然在密谋着很大的一盘棋。”

  看着这间依然流露着简陋气息的酒馆,伊泽眼神一暗,心想:因为不与命运做斗争而恼火?你以前何等不是如此模样,只不过当了先知,看到了未来,就觉得不拼拼太愚蠢罢了。

  可那种恼火针对的依旧是自己,你对阿兹尔的恼火,其实是因为他乱了你的计划罢了。对锐雯的恼火,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前者罢了。

  不然的话,看见这家酒馆、看见身穿酒保服装的我,又怎么可能不恼火?

  真正顺应了命运的,可是我啊。

  坐到蚂蚱的位置上,却是感觉到做点上有异物,拿到眼前,却发现是个钱袋。

  刚想嘲笑两声蚂蚱,却看见钱袋旁还有张小纸条:我知道你小子肯定想请我喝酒来尝情,你个傲娇自然不会提,可你的小心思我早已经看穿了!

  自然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哼哼,你这个人情是一辈子都别想还了!

  而且在未来我看到了一个画面,虽然你的酒馆人多挺热闹的,可是你两袖空空钱柜空空......看你未来处境这么悲惨,作为老师傅的,就算是给你点小红包吧。

  恩,虽然是个晚年。

  ......,伊泽只感觉毛孔一缩,他似乎看见了未来,自己悲凉的处境。

  打开钱袋一看,满满的金子带不动伊泽的情绪,却把注意力都放在里面一张白色的小纸条,把小纸条打开一看,伊泽微微一愣,辨认了很久之后,默默一笑,哑然。

  果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两师徒都是傲娇。

  纸条上画着一副特别简单的简笔画,显得很浅略,显得画者一点都不用心,所以伊泽辨认了很久,才把画里面的内容确认下来。

  画里面只有三样事物,这边躺着微微睁眼的绷带小人,是阿木木吧?

  这边无处不显露出疲倦的,是索拉卡吧?

  那么这边这位长着白胡子的老者,就是时光守护者,基兰了吧?

  太好了,要赶紧告诉安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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