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月黑风高,在下雨(上)

  咿呀一声推开门窗,德莱文在阿福的服侍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蓑衣,阿福也不顾忌那湿淋淋的雨衣,就直接接过,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要不是旁边的刀剑架,德莱文这副双腿一甩桌上身体后仰思考的模样,就像极了地球上那些走回公司开始烦恼这天怎么过的老总了。

  可德莱文苦恼的不是今天怎么过,他在苦恼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每个诺克萨斯士兵看自己的眼睛都仿佛饿狼一般的,绿油油。自己什么都跟他们说了,甚至忍不住把这些责任栽赃嫁祸到斯维恩身上了,却依旧..得不到那些老兵的原谅。

  主要都是那群老兵的问题。那些老兵的影响也颇大,虽然自己极力挽回,可那些没什么脑子的新兵更相信他们,自己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跟那些老兵谈?可问题是,原本跟这些骑兵营的老兵商议好,只要帮忙练出一支骑兵出来,就放他们走,不,给他们荣华富贵的晚年。

  结果呢..恕瑞玛一役,五百骑兵死了三百五,重建第一战..。第二战就差点全军覆没。

  现在不是不给他们好晚年、不是不让他们走!却是他们那些该死的所谓骑士精神和荣耀作祟,认为我没资格做这个团长了,呵。

  拼死拼活为了些什么啊!或许是越想越气,德莱文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阿福在旁边伺候着,听到自家二少爷叹气,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二少爷..我们就抛下这没什么出息的荣耀军团,投奔大少爷吧。不是阿福怕死,只不过看现在这情况,那些老兵或许正在等待造反的机会啊。”

  “而且少爷,洪八福、拜伦死了,之前的行动可谓全部白费..就等于在这里度假几个月算了。”

  “福老爷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更知道你可以为我两肋插刀。”德莱文苦笑,“可你口中没出息的荣耀军团就是我的军团,你这样黑我真的好么?算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可让我投奔我大哥..我真的拉不下这张脸,三十多岁了,还要靠自家大哥,先不说这世人怎么看我,我会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阿福沉默了一下,没有再搭话了。

  “而且阿福别急,我现在才三十多,虽然我哥在这年级已经是个将军了。可我不着急啊,现在诺克萨斯战无外敌、内无内战的,做什么事情都根本不需要着急的。无论是再以‘杀’开路,还是换一下口味以怀柔的方式..我现在手里有钱,在这种穷地方,人心迟早还是我的。”

  “经济才是万物之初啊阿福。”德莱文耸了耸肩,“虽然恕瑞玛拿回来的东西都给锐雯了,可希维尔留给我和小娅娅的商会足够我奢侈一会了。”

  阿福保持了沉默,没有再劝德莱文。

  德莱文站了起来:“我跟曹纪兵说过了,他性子犹豫不决,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话转给那些老兵。”

  作为一个德莱文身边的人,阿福很是自然地接下话题:“不知二少爷想说些什么?”

  德莱文转过身,在阿福的伺候下重新穿上蓑衣,刚往外踏出一步,阿福就撑着大伞跟上了,在黑暗的雨夜里两人离那几间军屋渐行渐远,依稀能够听到下雨声外的谈话声。

  “我让曹纪兵说,如果你们乐意留下,我就用孝敬父母的待遇去养他们,只需要他们留下来继续替我练兵。如果他们不乐意,我也可以给他们应有的报酬,绝对不留。”

  “现在希维尔把商会教给了我和卡西奥佩娅,自然是为了防止我滥用,可也希望我能够凭借这一笔钱鱼跃龙门,既然有机会奢侈一把,为什么不浪一波呢?”德莱文在雨中伸了个懒腰,似乎感觉到了疲倦,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那片已经进入宵禁的军屋,摇了摇头,说道,“阿福,今晚收拾好我三天的行李。”

  “是时候,去找那位老村长、老团长,低头认错了..不,不是认错,这次我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连世界也不应该背这个锅。”德莱文的小胡子动了动,“应该说是,去给老村长骂一骂打一打发泄发泄,不然我怕他心情不好,又出于好心憋在心里,最后憋得身体有问题。”

  “就是希望老村长没什么高血压心脏病之类受不了刺激的,又或者是真的有什么暴力症状..阿福,你说我这身皮能抗多久?”

  茫茫雨雾中,回荡的,是那位因为不可避免的意外,而处境显得失意落魄尴尬的在任团长,不知有意无意大声宣扬自己正在忧愁着如何跟乡亲们带去坏消息的惆怅。

  阿福老管家在一边给这位出身‘高贵’的团长打着善,那仿佛孺子牛般的大唇须随着德莱文唇边的两条小胡子一起抖动。

  他微笑着,听着雨声和德莱文的笑声外,那些从黑暗里面传来的各种表达着心绪的声音。

  ..

  骑兵营500新兵只剩下100人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地敲击在这间小屋子里面的所有老兵的脑壳里,一些脑部神经比较脆弱的老兵顿时就忍不住抄起珍藏起来的当年兵器,带着一班小亲信,当时就拦在了那支凄惨无比的回归队伍面前。

  结果..就是无论神经粗的、还是神经细的,现在都沉默着,毫无组织却非常同步地坐在这间小屋子里面,最令人诧异的是,这群平均年龄起码半百的老头子里面,最显眼、最尊贵的位置上,毅然坐着的,是曹纪兵。

  倒不是曹纪兵乐意坐的..对于这件事情,他受宠若惊到有点惊悚,却在老人们的‘热情’下,无法拒绝..也因为他天性的犹豫..

  既然无法拒绝,那便无法开口。曹纪兵坐立不安地坐在长桌的最边,双手纠结成了一团,忐忑的心情让他吞了无数口唾沫。

  却又因为场面的过分寂静,让他寻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也不知道这群老头怎么想的,不就是宵禁么!既然都敢做出现在这样的聚会了,按照你们的身份和处境,难道还害怕德莱文大人会怪罪你们多点几盏油灯么?曹纪兵看着自己面前唯一一盏点燃的油灯,那无风摇晃的火光在每个老人的脸上闪过,却只露出松垮垮的下吧,完全看不到那些在黑暗里面被漆黑吞噬的眼睛,里面到底泛着怎样的光芒。

  唯独曹纪兵的一举一动、一嗅一抽,显得特别得显眼。

  因此而紧张,无法言语。

  还好,德莱文在雨声中的‘大声高唱’,打断了凝结的空气,也把曹纪兵憋在心里快变成排泄物的话,也一带暴露了出来,曹纪兵很显然松了口气。

  然后又是希翼,又是害怕地等待着这些老兵的反应。

  其实这种反应也不奇怪,首先曹纪兵并不是塔字村出来的人,也不过是因为幸福且犹豫无作为的性子才当上第三军营的营长,成为了高地塔和钟贰塔两兄弟的一个傀儡---虽然这个傀儡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就算是塔字村出来的人..或许对这些老头儿,更没有那一丝敬意。

  毕竟这群老人..都是坏老头,都是被灌坏、溺坏的老头儿,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能怪他们贪图名利、享受。

  其实这群人,大多数都是因为战争失去了家室和所有亲人才放弃了回归后勤,剩下的一部分人..都是一些战争残疾的悲剧角色。

  或许在诺克萨斯人的想法里面,除了让帝国更加强大,传宗接代以外,难免依旧拥有着那份想要贪图的本性吧。

  就像是锐雯一样。

  所以说,其实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是艾欧尼亚人、还是诺克萨斯人,一切都是教育的问题。

  老人们传来声音,很是轻快清晰的咬字让曹纪兵顿时就缓了一口气,只听见老人说道:“放心吧,我们聚在一起,只不过是考虑着自己退休期又要拖延了,忍不住抱团一起抱怨几句,既然德莱文..乐意给出如此薪酬,我们自然把怨言吞回心里。”

  “毕竟,我们都是为了诺克萨斯。”

  曹纪兵顿时站了起来,他实在是不想和这群老人坐在一起了,于是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离开,也幸好这群老人似乎在得知德莱文的打算之后,也没有像一开始像是审讯一样用无声来威逼他,见曹纪兵离开了这间房间,那门竟仿若无人扇动,自然关闭一样,邪门缓慢地发出‘咿呀’,最后才‘咔擦’地完全关上。

  吓得曹纪兵完全不敢回头,深怕背后的老妖物们就这样追出去,竟在雨中践踏着小水坑跑了出去。

  谁也没有看到,在那门就要完全关上的瞬间,那门缝里面对着的,曹纪兵原来的位置,一名老人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地从旁边的位置挪到了那位置上,然后慢吞吞地、自信地坐在了那位置上。

  毅然如这群老人的头儿一样。

  毅然,就是洪八福那天,看见德莱文的第一天,来和这些老骑兵们商议的时候,那唯一帮助的老爷子的面孔。

  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啊。

  曹纪兵跑后,就连渐渐磅礴的雨声,都无法阻拦从小屋子里,传出手指骨敲打木桌的声音,最后自从里面传出几个字,

  很轻,很淡,很是感慨..而且伤感、悲愤。

  “是的,一切为了诺克萨斯。”

  ..。

  同样很是感慨、伤感悲愤,在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雨夜,同样的逐渐磅礴大雨笼罩下的,质量很好没有渗水的屋子。

  没有那庞大的量的人数,不过依旧是老人,两个老人,一个老人手中握着一张被握得皱巴巴的纸张,另外一个老人死死地抱着另外那位老人的腰,深怕老人忍受不了纸张的内容,最终不单把纸张撕掉,还要发疯。

  ---更害怕老人从此一蹶不振,不是精神上..而是身体上,这些年来,特别是这一年,似乎在荣耀军团在被那个锐雯闹一闹,又被那叫德莱文的一手掌握之后,老村长的身体似乎飞速地开始衰老了。

  或许是因为放心了吧?

  老村长轻轻地拍了拍老塔的手:“好啦,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之前你连死两个儿子都没发疯,我又哪里来的资格发疯?”

  “亏你还是我的兵,难道我是什么人你都不记得了?”

  老塔苦笑:“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我死的是儿子,你死的就不是儿子了?”

  “小洪他..是你的独苗。”

  老村长被老塔慢慢地放到地面上,很是痛苦地松了松几乎要被捏碎的腰杆,才松了口气,听到老塔这一句,瞪了老塔一眼:“滚,现在耗子他也是你的独苗,不见你让他回来?”

  “我们这些做军人怂恿儿子去当兵的,不都是早就做好类似的心理准备的?”

  “这不一样..。”

  “好啦好啦,我不想跟你吵那么多..今天,我没有这个心情。”老村长捡起地上被握得皱巴巴的纸张,认真地重新看了一遍,一字不漏,确信自己没有忙乱之中看错好几次之后,才叹了口气,随手扔到一边去了,整个人都软着瘫到那张老爷椅子上。

  摇啊摇,就像是孩子的荡秋千一样。

  老塔看着心疼,急急忙忙地在雨中走了个来回,当他回来的时候,老村长正用瘦削却颇大的手掌按着自己的眼睛,椅子似乎从未停止过一样还在摇。

  咿呀咿呀的声音,在雨声里面隐秘而清脆。

  当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喝了半瓶,明显不舍得再灌的白酒,那开口处竟用几层纱布密密实实地封住了。

  当他回来的时候,衣服因为雨水而贴在那有点瘦削的身躯上,老塔却丝毫不在乎,一屁股坐在老爷椅的旁边椅子上,眼光扫过门外的风雨电闪,还有几只自己湿淋淋的脚印。

  放下另外一只手上的杯子,解开酒瓶后灌满了杯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老村长。

  虽然老村长掩饰得很好,可老塔还是看到了老村长那手掌遮掩下的红眼睛,叹了口气,在老村长咕噜一声喝光又把杯子递给他的时候,再次满满地盛上,却又被老村长灌光。

  没有再让老塔续杯,老村长拿开了遮蔽双眼的手掌,或许他觉得那被白酒灌得连脖子都红的脸,又哪里能够看出这眼红是因为什么?他摇摇晃晃地拍了拍老塔的肩膀,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到旁边的房间。

  老塔赶紧问了一句:“团长,你要干嘛?”

  良久之后,才从房间里面传出老村长的声音,老村长的声音明显喝醉了:“福..听说福儿只剩下灰了,我..我收拾点东西,给给,给他弄个衣冠冢,我,我跟你说,以前我能当上那团长..就是因为前任团长喜欢我给战友弄得衣冠冢,特特特别的漂亮!”

  唉。老塔叹了口气,也不嫌弃,用那杯子灌完那最后的白酒,当他把昂高的脑袋放下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也不知为何赤红了起来。

  可他的脖子连脸蛋都没红,可他还是用双手撑着膝盖地从旁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着酒嗝,走向那间小房间。

  就像是当年,要把那个特别爱管闲事的小小耗子一样,从偷窥那还看不出几分未来姿色的小女孩的门口处,揪走一样。

  酒不醉人,心自醉,今夜,只求一醉。

  “团长..我来帮你..”

  他们心里悲愤,伤感,并且十分感慨,可他们并没有因为失去了后辈、失去了生活支柱而一蹶不振,他们纵使再怎么悲伤,也只渴望醉一夜,一切风消云散。

  再大的波浪,已经掀不起他们的心石。

  因为纵然老了,纵然子孙没了,纵然自己就快要粉身碎骨了,他们依旧是诺克萨斯人,有义务有责任,继续为这个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所以老村长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对,他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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