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风呼啸,地上厚厚的积雪又一次被狂风卷的四处飞舞,天地间似乎有无数的妖魔鬼怪在一齐怒吼,西园后宫的一间密室外,上百名小宦官各执刀剑守护侍立,每个人都是面向外侧,小心翼翼的四处警戒,屋内一盏黄豆粒大小的灯火不停摇摆着,昏暗的光线让这里显的无限恐怖,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宦官们已经在此商议半天了,而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如何保护好手中的权利!”
大宦官赵忠和张让分别坐在主位和次位上,其余八人分坐两旁,十常侍看似是一个整体,其实内部之间同样勾心斗角,这些人里有的是皇帝的心腹,有的亲近董太后,也有人和何皇后暗通款曲,甚至还有人和宫外势力有所勾结,虽然只是区区的十个人,但其中关系之复杂,利益之纠缠,简直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十个人中,有的是同盟,有的是敌对,有的表面敌对其实暗地里互相勾结,还有的表面结盟,可一转身就能背后捅刀子;“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这句话在他们中间表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会议开了半天,但却一直没商议出什么结果来,席间众人轮流发言,都说了一大堆慷慨激昂、同舟共济的话,说到情深处,甚至有人还黯然落泪了,不过谁要是真信了那些话,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被坐在席间的同伴们吃的渣都不剩了,在暗地里打了无数的交流手势后,众人的眼光最后还是落在了张让身上,不管怎么说,他才是这个团体的盟主。
“诸位都说完了吗?那就听听杂家的意思!”冷眼旁观了半天后,张让终于开始行使自己盟主的权威了。
“请老祖宗赐教!”其余众人立刻附身行礼,齐声说道;太监们没有后代,但彼此间却更注重辈分的传承,对于地位最高的长辈太监,他们一向称为老祖宗,当然这只是一种客气的称呼而已,后宫之中,死在晚辈手里的‘老祖宗’不知道有多少了。
“皇帝最近虽然变得勤勉了些,但身子骨却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今两位皇子尚且年幼,咱们这些人要想长保富贵,还需把眼光放长远些才是”,张让的话外之音说得很明白了,当今之时,立储才是维系他们宦官权利的根本大事。
汉灵帝一生虽然阅女无数,但儿子只有两个,长子刘辩,为何皇后所生,皇次子刘协,为王美人所生,后来王美人被何后派人鸩杀,刘协就被汉灵帝的生母董太后所收养,二选一,应该站在哪一边呢?刘辩?还是刘协?
“不知老祖宗以为那位皇子能够得继大统?”十常侍中的骞硕率先发问道,同时用手暗暗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因为他现在兼任着西园禁军的上军校尉一职,所以平时都是一身武者的打扮,佩剑从不离身。
“呵呵!”张让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很玩味的看了骞硕一眼,大家心里都清楚,骞硕就是十常侍中皇帝的心腹,否则也轮不到他执掌禁军,而汉灵帝是明显偏爱皇次子刘协的。
在张让那种玩味目光的压力下,很快骞硕就冷汗直流了,对这位‘老祖宗’的可怕,他可是深深知道的,不过事关大位的传承,做为皇帝的心腹,他只能硬着头皮再问了一次:“请老祖宗言明,那位皇子更适合继承大统?”
“自然是拥立合适的皇子上位!”张让的回答依旧扑朔迷离,看着众人迷惑的目光,微微一笑,又补了一句,“都忘了咱们的权利是怎么来的了吗?”
张让的一句话把众人又引入到了思索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能够随随便便成功的,皇帝需要经过血腥残酷的竞争才能上位,将军需要闻鸡起舞,勤练武艺才能成功,状元需要头悬梁、锥刺股的彻夜苦读才能迎来金榜题名的荣耀,同样宦官们能拥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位,除了挨那可怜的一刀,也是经历了无数的艰苦奋斗,而且,这一奋斗就是整整漫长的四百年……
如果说天下是一块蛋糕,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就是那把切蛋糕的刀子。
西汉开国之初,因为韩信、英布等一帮大将劳苦功高,汉高祖刘邦不得不拿出大片的土地分封给他们,这就是西汉的开国异姓诸王;但是很快,流氓出身的刘邦就对这些功臣们不放心了,因为这些异姓王不但占据了大块的蛋糕,而且还有抢夺自己手中刀子的能力。这种能力,打天下的时候叫做功勋,等打完天下就变成了威胁。
而皇帝手里的刀子既然可以切蛋糕,那就也可以杀人;于是异姓王们开始倒霉了。
齐王韩信(后徙为楚王),先是被降为淮阴侯,后被吕后诛杀于长乐宫钟室中,夷其三族。
梁王彭越,被以“反形已具“的罪名诛灭三族,枭首示众,尸体剁成肉酱,分送诸王。(这个最悲催)
淮南王英布,见了彭越的肉酱后被逼反,战败后斩杀于民宅之中。
异姓王杀光了,可皇帝又发愁了,因为天下这块蛋糕太大了,皇帝一个人就算是撑死也吃不完;所以必须有人帮皇帝一起吃这块蛋糕,既然外人信不过,那自家人总没问题吧,于是刘邦开始大肆分封自己的兄弟子侄为王,并出于心理安慰,杀了一匹白马对天盟誓---“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算计了一辈子的刘邦,看着天下这块蛋糕如今都烂在了自己刘家人的锅里,终于放心的闭眼走了。
可惜历史无数次的证明,一代人,只能管一代事!没有任何人管的了自己身后的事情,别说流氓出身的刘邦不行,就是后来雄才伟略,几乎被神化了的天朝太祖也不行。
当外部的矛盾解决完时,内部矛盾立刻就会凸显出来,为了那把代表无限权力的刀子,亲兄弟动起手来,可是丝毫不手软的。
公元前154年,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个刘姓诸侯王,以’清君侧‘为名,(这个名义在后世被人反复利用,但专利权确实是属于吴王刘濞的)发动了武装判乱,目的只有一个:要求重新审核、分割高祖皇帝刘邦留下来的遗产的继承权问题!
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是汉景帝,这位皇帝早已把皇位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而私有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事实证明人在保护自己的私有财产时,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比一只护食的藏獒还要凶猛。虽然在数量上是七比一;但此时战斗力爆发的汉景帝果断的挥舞起手中的大棒政策,直接出兵镇压,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打赢了这场‘财产保卫战’。
同姓诸侯们的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皇帝还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治理国家,他的找帮手呀,大臣们靠不住,自己兄弟们信不住,想来想去就只剩下老婆家里那群舅子可以用了。
从此,外戚开始正式走上汉朝历史的政治舞台,并一帆风顺的迅速做大,卫青、霍去病、霍光这些名臣无一例外的皆是外戚出身,而巅峰时期就是外戚王莽时代,这位不满足于只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他连那把分蛋糕的刀子都惦记上了,公元8年,王莽篡汉建新,改元“始建国”,并改“长安”为“常安”作为新朝都城。
不过王莽的运气不好,这时候刘家祖坟冒青烟了,又蹦出一位牛人--刘秀,这位种地放牛出身的汉室远房宗亲本来手里穷的只剩下一小块蛋糕渣了,可现在大汉朝没了,连这仅存的保命口粮也要被人抢走,于是放牛的怒了,果断骑上牛背开始了造反大业(光武帝刘秀第一次打仗确实是骑的牛);人被逼到绝境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是可怕的,最后的结果是,刘秀强横的抢回了所有的蛋糕,开创了东汉王朝。
可惜东汉不但继承了西汉的政治遗产,同样也继承了怕老婆,重用外戚的习惯。加上东汉皇帝普遍短命,这就造成了太后专权的后果,女人掌权重用的自然是自己的娘家人,于是外戚又一次活跃在历史舞台上,并屡屡分得最大的蛋糕。
时间在流逝,皇帝在长大,长大后的皇帝自然不满意自己的权利被别人分夺,于是每一个小皇帝成年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分蛋糕的刀子夺回来。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一抬头才惊讶的发现,朝堂之上站立的不是自己的姥爷,就是自己的舅舅、表哥们,而自己的身边呢,只有一群侍立伺候的太监,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小皇帝只好利用身边的太监从外戚手里夺取权力,可以说太监的权势是和皇权紧密相连的,或者说太监就是一种变异的皇权。,
权利估计是这个世界上最诱惑人的东西,这一点,连那只诱惑了亚当和夏娃的苹果也比不了,原本懦弱、卑微只会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太监们立刻变得神勇异常,无数的太监们飞蛾扑火般开始为了权利而奋斗,夺取权利的过程是黑暗的,手段是残忍的,结局是血腥的,最终出现了东汉王朝外戚-太监二权分立的局面。
想到这些,张让的意思大家顿时都明白了,虽然有两位皇子,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一道单选题,外戚的代表人物就是大将军何进,也就是皇长子刘辩的舅舅,一旦皇长子继位,外戚的势力必然大涨,受损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宦官,所以为了对抗外戚集团的势力,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利,宦官们只有一个选择了---支持董太后,拥立皇次子刘协!
“老祖宗英明!”众人再一次齐身下拜,对张让的政治智慧佩服的五体投地。
“都下去吧,各自好生办事,尤其是骞硕,抓紧手里的宝剑,关键时刻用得上的!”对这些阿谀奉承之词,张让只是轻轻的一摆手,论起溜须拍马的本事,他才是真正的老祖宗。
“诺!……”
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去以后,张让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冷笑了半响,转身对唯一留下来的老搭档赵忠说道:“何皇后那边你也要小心伺候,留下条活路,鸡蛋永远也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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