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但愿如此

  是那个盒子!

  在叶清玄出现的时候,展示给他的那个盒子!

  他算准了自己会注意到那个盒子,心存贪念,便将它变成了暗示,自己还傻乎乎地念念不忘!

  每一次回忆,每一份贪婪都会将那个暗示培育的越壮大!他自己给自己养大了心魔!

  想到了这里,他终于恍然大悟,意志之中闪现出决绝的色彩。

  下一瞬间,他不再犹豫和躲闪,不顾叶清玄的侵蚀和渗透,催了大脑的每一份潜力,将自我意志无限制膨胀,最后猛然挤入叶清玄的心中。

  轰!

  叶清玄的身体剧震,几乎在这自杀式的进攻中被彻底击溃。哪怕是在睡梦中,叶清玄也能够感觉到口鼻和喉咙中的一股猩甜气息。

  “哈哈,再见了,朋友。”

  入侵者大笑着离去:“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可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在天崩地裂的意识世界底层,那些坟墓被埋入九地之下,层层迷雾被吹散,终于露出了核心之处的景象。

  那是一座高塔。

  通天彻地的庞大巨塔!

  就仿佛天柱一般,支撑着叶清玄的意识世界,延伸到了意识世界的尽头,没入虚空之中……只是看着那庞大乐理所构成的奇迹,便令人觉得浑身颤栗。

  此道通天!

  ——天梯!

  “抓到你了!”

  在缓缓恢复的意识世界中,叶清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竟然敢带着自己的暗示撤退……

  应该说胆大好呢?

  还是狂妄?

  他忍不住笑了。

  -

  下一瞬间,远处牢房中,不远处的牢房中,审查员从梦中睁开眼睛,还来不及笑,表情便僵硬了。

  他感觉到,自己切断的心相连接,竟然又再次接续上了!

  就在另一头,一个愤怒的意识,悍然逆袭而来!

  他竟然动用了心相乐章!

  在这个所有以太感应都被封锁的地方,他竟然还能够动用乐章?!

  他有钥匙?

  不对!不可能,这里是审判之塔……哪怕是自己的钥匙也是只能够动用一次的珍贵炼金物品。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以为我是怎么解开你的幻术的?”

  幻觉一般的轻笑声从他的耳边响起,如此阴森。他轻声呢喃,说出了几乎颠覆乐师常识的话语:

  “谁说,没有以太感应,我就没有办法释放乐章的?”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叶清玄刚刚开始接触乐理的时候,演奏乐章可是从来不依靠以太感应的!

  这是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任何一个乐师都知道,没有以太感应想要释放乐章,无异于异想天开。哪怕十万次里有一次撞大运成功了,也是瞎子去走独木桥。

  没有找到独木桥在哪里还好,找到了反而更糟。

  只要一步行差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可这一条常理对叶清玄这个怪胎来说,根本不成立。

  他从入门开始就没走过正常的路。

  哪怕没有以太感应,他也能凭借解译法和赫尔墨斯赠与自己的那十万六千条古典学派的音符记录成功地释放出部分低难度基础乐章。

  “谢谢你帮我开门。”

  叶清玄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地响起,令审查员的脸色便做惨白。

  这一次,攻守逆转。

  只是瞬间,最后的抵抗便彻底溃散。

  叶清玄的力量彻底主宰了他的意识。

  可他的大脑已经在无限制的压榨之中创伤累累,几乎陷入了脑死亡的边缘,只要失去维持,下一瞬间就会彻底倒闭。

  就连叶清玄都没有现,对方竟然脆弱到了这种程度,简直一触即溃!

  可是很快,叶清玄眉头一皱,现事情并不单纯。

  审查员意识中空空荡荡,已经被彻底的洗白了!

  任何东西都没有留下来,甚至他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是某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依稀可以分辨出她的笑容甜蜜。

  因此,他才会一直流着泪。

  “原来如此。”

  叶清玄轻声呢喃。

  这个审查员,根本不是杀手。

  他只是一个用来借力的可怜‘跳板’而已!

  早在监狱之外,他便被人清洗的大脑,成为了一具空壳,一开始他进入这里的时候,便已经被杀手通过某种技术控制了。

  虽然叶清玄并不清楚其中究竟如何操作,但应该是某个学派的机密乐理传承。

  杀手本人根本没有进入审判之塔中,一直以来只是凭借着这个空壳和自己争斗而已。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对方在意志争斗的时候也如此悍不畏死。

  因为死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在强行压榨着审查员的意识和大脑,操纵着他的力量和自己对抗着,正因为如此,他才这样的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失败。

  大不了再来一次,反正廉价的跳板要多少有多少!

  而在创伤累累的意识深处,叶清玄还能够看到对方留下的最后嘲弄,还有古怪的笑声。

  “装了逼就想走?”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冷笑:

  “——没那么简单!”

  -

  -

  此时此刻,在审判之塔外,正好是两公里的地方。

  某处机关驻地里,一个隐秘的仓库中,乐师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汗如雨下,口鼻中渗出了猩红的血,剧烈呕吐。

  他躺在庞大的炼金矩阵之中,周围无数珍贵的咏唱耗材已经彻底消耗完毕。

  这个秘传的仪式每一次动用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使用者的意识分裂,就像是召唤乐师在脑中豢养幻兽一样,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切裂,形成人格碎片,植入别人的身体中,并藉此保持联系,进行遥控操纵。

  那个中年男人从矩阵中爬起,将刺入四肢和后脑脖颈中的引线和钉子一根根地拔出来,大口地喘息。

  两侧的人将他从扶起,为他擦干呕吐物,泼洒温水冲洗身体。

  看上去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可那男人却一头花白的头,前额的际线之下还纹着细密的音符,像是某种固化在头颅上的乐章。

  很快,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代表雇主在这里等待的使者走上前来,问道:“成功了么?”

  “我失手了。”

  乐师空洞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你们的情报全部都是错的!那个家伙的心相乐理完全不逊色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感觉到一丝尴尬:岂止不逊,倘若论基础程度,简直比自己雄厚磅礴到不知道哪里去。

  很快,他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惊恐:“而且……他不依靠以太感应,也能够释放乐章!”

  使者愣住了,像是没有听懂。

  乐师重复了一遍,使者终于听明白了,眉头皱起,神情阴沉起来:“你在开玩笑?”

  “我如果想要为自己失败做掩饰,干嘛不选个好点的?”

  使者的面目阴晴不定,心中迅计较着,却没有现,乐师低垂的面目上,脸色骤变。

  在乐师的意识中,那个残留的暗示——小小的盒子上,那个样式幼稚的绳索悄然断裂。在两个人的争斗中,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而随着绳索的断裂,盒子悄然开启。

  隐藏在其中的礼物,终于浮现。

  暗示!

  还是暗示……

  这是双重暗示!

  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学派传承,竟然能够将一个暗示藏在另一个暗示之中?!这种只存在于理论上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他的面色骤变,脑中迅变化,想要将这一段记忆连带着暗示一同抹除,可是已经晚了。

  暗示已经被抹除,但其中隐藏的指令已经悄然展开,嵌入他的意识之中,调动着他体内的心音之章。

  仅仅是会一个微小的变化——同调。

  同调?

  他愣住了。

  和谁同调?

  下一瞬间,一道细小水汽所凝结的丝线自虚空之中延伸而来。

  天梯!

  两公里之外,凭借着暗示的引导,一道水汽念线自囚笼中飞跨而出,沿着天梯的指引,轻柔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同调,开始!

  “呦,又见面了。”

  在意识中,那个白年轻人的身影悄然浮现,向着他露出笑容:“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他抬起空空荡荡的双手。

  而就在那手掌之上,有月光亮起。

  月光如梦。

  “这是什么?”

  他愣住了,被月光所吞没。

  而就在其他人看来,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地,喉咙里琐碎呢喃着什么模糊的声音。

  很快,那仿佛急病一般的痉挛和抽搐便停止了。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你好,初次见面。”

  乐师凝视着身旁的助手和那错愕的使者,露出古怪地笑容:“我叫叶清玄,请多指教。”

  下一瞬,乐师猛然伸手,双手按在两名助手的额头之上,仓促之间,助手来不及反应,下一瞬间,无形之河猛然席卷而出,吞没了他们的神智。

  使者踉跄后退,可那乐师却宛如疯狗一般借势从地上爬起,向着他扑出。

  利刃从使者的袖中滑出,他站定了,猛然向前斩出。

  哪怕从不曾上过战场,但斩出这一剑的时候,却依旧带着腥风血雨的惨烈气息。

  这一剑来自圣城剑术大师们的教导,极尽了狠戾和迅疾。

  在遭遇突袭的时候,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越是这种猝不及防的时候,便越是需要决心和勇气。

  一剑斩出,是存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

  以攻对攻,以伤换伤。

  只有对手先死,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哪怕迎着如此狠戾决绝的一剑,乐师依旧没有后退,反而加快度,迎向了剑刃。瞬息间,剑刃穿过了他的肩膀,而乐师的手掌也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糟了。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然后,眼前一黑。

  -

  -

  深夜,圣城的偏僻区域中,一家瓷器店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这么晚来……”

  被吵醒的伙计打着哈欠过来,隔着猫眼,看到了一个半身****的男人,男人的肩膀上受了重创,血流不止。可脸色却一片呆滞,像是没有睡醒。

  “不好意思,打烊了。”他说:“明天再来吧。”

  “老古董让我来送货的。”

  在门外,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呆滞地说:“姨妈……托我带给他……一封……急件。”

  门开一隙,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拽了进去。

  可进门之后,那男人就瘫在地上,生死不知。

  伙计愣住了,藏在门后的几个人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却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封信。

  信就像是从随便从什么本子上扯下来的,甚至没有装进信封里,只是混乱地叠在一块,然后揉成了一团。

  很快,一头雾水的伙计们便醒悟过来,迅地开始给这个莫名上门的男人急救。而那一封的急件,也在十几分钟之后,送到了安格鲁大使馆里的‘老古董’手中。

  安格鲁大使馆,卧室。

  麦克斯韦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戴好了眼睛后将皱巴巴的信纸展开。

  在皱褶的纸上,是宛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的留言。

  落款不是名字,是一个随手划出来的简单涂鸦,依稀看得出是一顶礼帽的形状。

  麦克斯韦陷入错愕,许久之后才无奈摇头。

  “想听你一句谢谢,还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话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

  -

  翌日,下午。

  隔着一层厚重透明的玻璃墙,麦克斯韦凑近看了半天。

  “恕我直言。”

  他说,“你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恩,差一点就死了。”

  叶清玄耸肩,“各种意义上都是。”

  在墙后的椅子上,是一个脸色苍白,眼圈漆黑的年轻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倒地不起。

  “校长你那里要有什么药剂的话,不要存着过年了,多我送一点来救命。”

  叶清玄张口,报出一连串的药剂名字,麦克斯韦听了之后嘴角直抽抽:这个混蛋是有多不把钱当钱?

  光是头几样东西,一克就足够在圣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个一平米了!这混蛋按瓶的要!

  没办法。

  昨天晚上叶清玄可以说是旧伤未愈再添心伤。

  虽然最后成果斐然,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先是正面和一个心相乐师对拼,紧接着经历了连番激烈争斗。

  先是演奏波莱罗,借助对方开启的结界空隙,一道念线横跨两公里,增强暗示,强行接续了两人的链接。

  紧接着凭借着天梯的远距离感应,总算是强行达成了共鸣。

  最后的战斗看上去轻描淡写,但叶清玄身在囚笼,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体内的破碎乐理也再度遭到冲击。

  隔着两公里,在没有以太感应的情况下,远程控制乐章比他想象的要难许多,几乎竭尽了所有的心力。

  最后,终于以一锤定音。

  当时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凭借着模糊的指令操纵敌人清理现场,送货上门之后,他就吐血晕厥。

  倘若对方没有因为自己逆袭而心神大乱的话,结局恐怕就没今天看起来那么轻松了。

  这一场战斗,几乎赢得像是个奇迹。

  倘若能够见光,肯定是足以记载进教科书的天才事迹,可惜,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心里爽一爽。

  叶清玄摇头,不再去想,问道:

  “怎么样?调查的情况如何?”

  麦克斯韦叹了口气。

  “来杀你的是圣城的杀手。”

  “坎特雷拉。”他说,“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叶清玄点头,“略有耳闻。”

  “最早的时候,这是六代教皇用来清除异己的手段。”

  麦克斯韦说:“如果你令那位冕下觉得碍事的话,他会请你与他一起共进晚餐,晚餐的时候给你端上来一杯美酒。

  你要彬彬有礼地喝完,盛赞陛下,享受美味。

  当晚在睡梦中,你就可以死了。”

  叶清玄听了,点头:“至少听起来那个时候的圣城很讲礼貌。”

  “据说六代教皇自己就丧命在这种毒酒之下,从此之后它就变成了一种禁忌,不再使用。而杀手们沿用了这个名头。他们被圣城的大人物们豢养,等待必要的时候登场。”

  麦克斯韦停顿了一下,露出怜悯的神情:“很不幸,你遇到了其中一个。”

  “他怎么样了?”

  “死了。”

  麦克斯韦说:“尸检的圣咏乐师告诉我,在他的胃里寄生了一种致命的菌株群,只要二十四小时没有解药抑制就会爆,从里到外,整个人变成蘑菇的培养基。

  说实话,那个画面让我到现在都吃不下饭来。”

  “……”

  叶清玄听完,沉默半响之后感叹:“看来我犯的事儿真得挺大。”

  “岂止。”

  麦克斯韦神情复杂:“你当着全世界所有人的面,在圣城的门前,斩下了一名‘英雄’的头颅。”

  “哪怕所谓的英雄是假的。”

  “不论是真是假,都有损圣城威严。

  数十年以来,从未曾有过这样嚣张的行径。

  尤其是在当下,圣城与诸国的关系越来越敏感,简直一丁点火星都会变成灾祸……你触怒了很多圣城里的老古董,在他们看来,这一份损失必须由你的死来偿还。”

  “原来是这样吗?”

  叶清玄轻声感叹:“没想到,捅了个大篓子呢。”

  “你能体会到一个可怜老头儿给你擦屁股有多辛苦了吧?”麦克斯韦摇头感叹:“至少多说几声谢谢,让我心里安慰一些。”

  “麦克斯韦。”

  叶清玄抬起头,凝视着他故作淡定的神情,神情严肃:

  “如果真的事情无力挽回的话,就不要再做徒劳的事情了。

  假如你想要帮我做点事情的话,就帮我照顾好我的老师,还有白汐,还有记得帮我把夏尔那个蠢货捞出来。

  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蠢货,说什么傻话。”

  麦克斯韦笑了,像是听到了小孩子的玩笑话。

  “叶清玄,你是我的继承人,未来的持剑者,皇家音乐学院的校长。我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吊死在绞架上。

  你会平平安安的走出这里的,我誓。”

  “所以,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起身,戴上帽子,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说不定等你出来的时候,还能赶得上聆听教皇在冬暮节的新年福音呢。”

  叶清玄跟他道别,看着他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轻声呢喃。

  “但愿如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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