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去见欧阳平可能会讨论许久,赵淑便先去见的卫廷司。
然而她走到昨日去时被拦在门外的院子,却见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洒扫,张昌带着几名穿着铠甲的士兵边说话边往外走。
乍一见到赵淑,张昌一愣,便笑着拱手道:“参见郡主,不知郡主前来何事?”
赵淑看了几眼,院子里空荡荡的,并不像是有人住在里边般,而张昌几人也是要离去的模样,“张千户,卫大人呢?”
张昌再拱手,“回郡主,卫大人昨夜便已离去,回京了,下官这便也要回城集结人马,拔营回京,郡主若无事,下官告退。”
他说完鞠了个躬,便招呼身后的人一道离去了,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
一队人马,不过十几人,但赵淑知晓,这十几人足以抵上数百人,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走路的步伐,都比其他人要稳健得许多。
说不上来是可惜,还是无奈,卫廷司竟不辞而别了,还重伤在身,难道他知道自己会去找他?
早知他会连夜离去,昨日便该过来的。
“郡主,那边还有人。”盛夏低声说,手指了指不远处茶梅属下雪地上坐着的男子。
赵淑看过去,发现那男子便是上次拦着自己的那人,看他表情极为沮丧,分明是一张硬汉脸,却偏偏做出一副小媳妇受了欺负的样子,就像一张萝莉脸配在肌肉男头上般。很是滑稽。
“把他叫过来。”赵淑道,眯着眼睛环视了四周一眼,那些洒扫的粗使丫鬟行了礼。便又继续手上的活计了,且她们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模样,多像是智力有问题。
盛夏走过去,极为有礼的福身,“这位壮士,我们郡主叫你过去。”
李卓将手里玩了好一会的一坨雪扔掉,站起来。他屁股底下垫着一块木板,倒也没有湿,只是抖了抖衣角的白雪。极为委屈的轻声嘀咕:“还不如让我跑八百圈呢。”
盛夏听了几个字,没听全,问:“你说什么?”
李卓忙不迭摇头,坚决不能得罪君郡主这一方的人。他还想跟着大人回京呢。不情不愿的随盛夏走到赵淑面前,认认真真的行了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赵淑,“郡主,大人让草民把这个交给你。”
盛夏把信接过来递给赵淑,上面有郡主亲启字样,她没有打开,放进了宽袖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李卓,“卫大人归京。你为何还不走?”
谈及伤心之处,李卓苦着一张脸,但又不能抗命,颇为别扭的如实说道:“大人让草民保护郡主,郡主何时归京,草民也便何时归京。”
他像是在经受十大酷刑般,脸苦成了菜色。
赵淑疑惑,卫廷司竟然给她留了一个人,想不通他要做什么,心中疑惑,便将宽袖里的信取出来,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当信纸展开,赵淑看了一眼,忙将信踹进怀里,并左右看一眼,见大人都神色如常,她才放心下来,幸好没被偷看。
如此反应,众人疑惑,尤其是李卓,他不识字,也不敢擅自拆开看,但他真的好好奇,不知大人在信里和君郡主说了什么,看君郡主这模样,也不是害羞的样子,不害羞,这么大反应作甚?百思不得其解,百思不得其解啊。
小郭子和盛夏等人也很疑惑,心下觉得定是卫大人占她们郡主便宜了,真是可恶,如此一想,看向李卓的眼神便充满了危险。
“恩,本郡主知道了,这样,李卓哈,卫大人的意思便是,你现在要绝对服从于我,给你个任务,去保护太子,就这样,咱们去找欧阳先生。”赵淑收拾了脸上的不自然,神情颇有些尴尬。
“啊?”李卓挠挠后脑勺,“大人不是这样的说的啊郡主……”他话还没说完,赵淑便已经转身,出了院子,他仿佛喉咙卡了鱼刺般,憋得脸色通红,“完了完了,大人让我飞鸽传书报告郡主情况,这整日凑在太子身边,怎么知晓郡主动态?”
不理正苦恼的李卓,赵淑脚下飞速,幸好有小郭子等人左右相护,不然她定是要滑到几下。
火速来到欧阳平的院子,欧阳平住在药田边上,踏进院子时,正见欧阳平在药田里对着一株黄连发愣。
“老先生。”赵淑扬手制止小郭子等人,不让她们跟过去,她自己走到欧阳平身边,也去看那株黄连,并无出奇之处,“先生?”欧阳平没反应,她又叫了声。
欧阳平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赵淑,扯出一抹温和的笑,“郡主来啦,老夫昨夜想了一宿,觉得郡主的提议可行,只是还有隐忧。”
“先生请说。”两人便站在药田里,就太子的腿,开始讨论,平等的讨论。
欧阳平望向远山,山上积雪开始融化,能看到树上厚厚的积雪不停的掉下来,惊飞正在觅食的鸟儿。
想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老夫怕太子受了如此的苦,再次接好,依然是瘸的。”
这个可能,赵淑也想过,若打断再接一次,还是瘸的,那便是彻底打断了太子的生路。
只是,若什么也不做,就任凭他就这样瘸下去,赵淑不甘心。
“以先生的能力,也不行吗?”赵淑问。
欧阳平有些佩服赵淑,也不解赵淑的执着,太子如今这情况,他的亲外家看了都放弃,而她竟没放弃。
若他知晓赵淑与太子虽身份不相同,却有着相似的命运,便不作此感概了。
“骨骼错开,复位不易,老夫已飞鸽传书让一位老朋友赶来。大约三日后能到,届时若太子同意,老夫试一试。不过老夫不能保证能医好太子的腿,还请郡主莫要抱太大希望。”欧阳平叹气,太子也是可怜,皇天贵胄,却受如此多磨难,他昨日看了,太子身上的伤。不下百处,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都是伤在看不见的地方,如此折辱当朝太子,他想不出有何仇何怨。
见多了死亡,但看到太子身上的伤。他都觉得头皮发麻。算起来太子也是忍得住的人,竟坚持到现在。
赵淑不便掀开太子的衣袍查看,自是不知,欧阳平也不打算与赵淑说。
“还请先生全力以赴。”赵淑真诚揖礼,虽不赞同此时飞鸽传书出去,然欧阳平既是已通知友人,阻止不及,便只能作罢。“我这里有好些接骨药方,可供先生参考。”
彭老太医曾不止一次向欧阳平夸过赵淑。最值得一提的便是赵淑看过许多医书,知晓许多方子,那些方子都极为精粹,是他所没见过的。
说多了,又加上上次赵淑在霍宅露了一手,此时欧阳平竟极为期待起来。
“多谢郡主。”他拱拱手,能把药方拿出来分享的,不多见,尤其是那些极为精粹的配方,普通病痛的药方,没人会想着保密,随便写个方子便能给人自己去抓药,而可堪称精妙的方子,无不是被藏得好好的。
两人从药田出来,盛夏等人磨墨,赵淑开始将早已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的方子,一个个的默写出来,这些方子都是关于骨折的医治良方。
欧阳平看了啧啧称奇,每一个方子都是极为精妙,还配上药膳相辅,一应忌讳,都写得清清楚楚。
“配此方者乃神人。”欧阳平一一看过药方,竟得出这样一句评价,赵淑听了但笑不语。
提供了方子,赵淑再无什么可帮上忙的,注意事项,和一些书本上写的应急之法也写下后,她便回了隽花楼。
来到隽花楼,悠悠扬扬的琴音传来,其音袅袅,婉约连绵,似泉水淌过山涧石上,清澈沁凉,有诗曾云,‘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夸张了点,但琴音着实动听,赵淑不自觉的放轻脚步,走上鼓楼,见孙云在几株茶梅旁信手弹奏。
隽花楼,之所以为楼,便是在此处,均是两层楼以上的建筑,建筑模样破有些矮塔的样式,楼与楼之间,相隔不远,立于茶梅之中,倒像是建来观赏的般。
太子所在的便是鼓楼,名为鼓楼,其实与鼓并无关系,不过懂奇门遁甲之人来看,定能看出,整个山庄都是以奇门遁甲之术规建而成,初来之时,赵淑被带到太子的院子,便觉岔路太多,一个人第一次走,定是要迷路。
在这个庄子里,可以说防守是极好的。
一曲弹完,孙云伸了伸懒腰,见赵淑不知何时竟坐在一旁静静的听她弹奏,不由自主的脸一红,支支吾吾的道:“我也帮不上忙,想着给太子殿下弹奏一曲,转移一下注意力。”
赵淑失笑,“我又没说什么,只是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能弹得这般好,也没见你*练习,琴艺想必也不如孙云多矣。
孙云撇撇嘴,“我在家之时,也被逼着练的,我娘说我的琴艺定会给孙家丢人,我也这么觉得,大约是没人逼我,是我心甘情愿弹奏的,才让你觉得甚是好听。”
“我去看看太子哥哥,你便莫要谦虚了,日后还请多为太子哥哥弹奏,乐曲确是能使人身心愉悦。”赵淑说罢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太子早已听到赵淑的声音,有敲门声传去,他便扬声道:“进来吧。”
赵淑尚未推门,门便开了,李卓打开门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只是余光偷偷打量赵淑,就一毛孩子啊,除了长得可爱一点,哪里吸引人了?孙姑娘比较美好不好……
看到李卓,赵淑点点头,有卫廷司的人守着,她放心了许多,虽然郝孑的人都被处理掉了,但指不定还会有人知晓太子在此处,尤其是诸王和诸皇子的人,必定不计代价的要除太子以后快。
想来,他们的人马正在满世界寻找太子。
还得给太子挪个地方才能彻底放心,希望郝孑父子没有把行踪透漏给别人。
进了里间,太子躺在床上,脸上依旧憔悴不堪,却是恢复了些许气色,视线落在依然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赵淑脸上阴霾立现,希望不要有后遗症,不然她一定要把郝家的人都先弄残再弄死,以泄心头之恨!
伸手给太子把脉,确定正在慢慢恢复,余毒所剩不多,才暗自松了口气。
“阿君何时学会的医理?”太子问,赵淑身上迷一样让他看不透,从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到精妙的太极,无一不让他好奇。
赵淑为他理了理被子,“早就会了,只是你都不关心我这个妹妹,所以不知晓,医理什么的看看医书就能会,有什么稀奇的?甘罗十二岁还拜上卿呢,秦时的上卿,岂不是如今的丞相?”赵淑学着孙云,捡了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来辩解一番,做一做对比,掩盖自己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太子听了果然点点头,“孤的妹妹是女甘罗,孤骄傲。”
他极少用孤自称,许多时候都自称本宫,或者是我,此时自称孤,倒显得是在开玩笑,顿时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欧阳先生说,飞鸽传书叫了一位友人过来,大约几日后便能到,太子哥哥且先等等,正好这几日清了你身上的余毒,气色好些,便开始治你的腿伤,太子哥哥定要相信,只要心存希望,结局都不会太差,所谓心若向阳,何惧悲伤。”
赵淑鼓励的拍拍太子的肩膀,小小的个子,稚气很浓,小短的手做着大人该做的动作,甜甜的嗓音,暖人心脾的温暖微笑,抄袭了一句‘心若向阳,何惧悲伤’,太子愣愣的看着她,嘴角忍不住上扬,轻声道:“好。”
太子不便移动,一时半会赵淑也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只让小朱子等人密切注意一切动向,一有风吹草动便即刻通知她。
日子便这样过着,孙云每日给太子弹奏古曲,赵淑常陪太子说话,外面的雪开始融化,初雪来得快,去得也快,难得的是天空有了丝丝阳光,只是依旧极冷。
霍丹兰一连数日都很忙,霍家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护卫,明里暗里,仿佛要发生大事般,让赵淑与孙云二人惴惴不安。
这份不安,终于在第四日子时,破开面纱,让所有人都是心中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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