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是。”
霍白川哈哈假笑了两下,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众人看向他,他则姿态悠然却又不似卫才韬那般闲云野鹤,不过是不羁罢了。
他走向卫廷司,伸手摸了一下卫廷司的铠甲,卫廷司看着他,脸色冷清,不说话。
“原来你祖父病了呀,难怪昨日给你送信说好了一起喝一杯你却没来,什么时候你祖父病好了可要记得请我,听说京城一品居是个好地方,地点就定在那儿吧,你出钱。”他说着拍了拍卫廷司的胸口,“这么硬,下次穿件软的,手疼。”他煞有介事的甩甩手,瞄了一眼卫才韬,还眨了一下眼睛。
他这姿态,一时半会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实在太不符合世家公子的仪度了,简直像个市井小民。
偏偏又是霍家的嫡长,未来的掌舵人,颜时忍都说了,有乃父之风。
接不上话,便只能干看着,卫廷司也是知晓霍白川进京的,今日此时此刻是头一次见面,他疑惑,霍白川竟帮他。
霍白川这话说出,众人心思各异,在往日里,卫家是如何对待卫廷司的,他们便比卫家更不看重卫廷司,毕竟区区一个卫廷司,那能与整个卫家相比。
然而,此时众人却觉得心中微妙了,卫廷司竟与霍家嫡长有私交,听闻卫家二公子其貌如父,人称赛过宋玉,然而能力未必比得上卫廷司,家族之所有能得意延续繁荣昌盛,很多情况下取决于掌舵人。
以前大家都觉得卫廷司虽是嫡长。却未必能继承卫家,只因他生母早逝,如今当家主母深得卫才韬之心,怕是掌舵人会传给卫二公子,然而如今看却未必。
不得不说,人心啊,真是莫测的东西。
卫廷司让了几步。对霍白川道:“多谢霍公子美意。”并未揭穿霍白川。也不解释。
他的性子,是从不善于解释的,表现出来的神态也不像与霍白川熟识的样子。一旁永王暗自摇头,这个卫廷司不知变通,相对而言白川便机灵多了。
霍白川也不介意,依然笑得没心没肺。他这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他突然便觉得好生没意思。
卫才韬刚要再说两句,粱允四便出来了,高喊:“上朝。”
卫才韬也想跟着进宫,今日他非得将这逆子带回去不可!
然而粱允四喊完‘上朝’两字便走到他跟前。抱着拂尘揖礼道:“卫先生,皇上今日不得空,改日您再进宫罢。”
粱允四对卫才韬的态度还是很恭顺的。卫才韬不想就此回去,“无事。草民等皇上忙完。”
“卫先生,皇上说了,今日一整日都不得闲,您还是请回罢。”说罢不等卫才韬再说话便折身跟在众臣身后进去了,进门前不忘吩咐守门的莫要放卫才韬进来。
进了宫门,粱允四回头看了一眼卫才韬,微微摇了摇头,光长的好看了,那心却糊涂着,若入朝为官,下场怕也与王宽祁两样。
若王宽祁最后多两个人帮一把,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
众人陆陆续续入了泰和殿,因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好些官员都不必来上朝,但今日大部分都来了,永王左右一看,瑞王和慧王都不在。
不知两人是打了什么主意,竟都不来,永王想不明白,不代表明德帝想不通,这两怕是害怕得罪人,所以不来早朝。
文武众臣分列站好,霍白川和颜时忍自觉站在末尾,不管家世如何,进得庙堂,尚未有品级,便只能站在末尾了。
明德帝从左侧门出来,“皇上驾到!”粱允四喊了一嗓子,尖细的嗓音愣是格外响。
众臣跪伏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完,明德帝已经来到龙椅前,一甩龙袍高坐在上,目光扫了一眼,正看到霍白川盯着他看,他眼珠一动,早闻霍家嫡长不羁于世俗,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万物般,让他不得不道一句‘此子非池中之物’。
“众卿平身。”他呼了一声。
不等示意粱允四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便道:“十九,白衣墨竹的那少年,可是霍公子?”
永王站出来,举着玉笏道:“回皇上,是霍家公子,霍白川。”
明德帝暗自点头,十九弟越发懂事了,在朝堂上不带头叫他皇兄了。
“草民叩见皇上。”霍白川站出来,并未跪下,而是走上前,与众臣第一位并列,“草民初来乍到,想送给陛下一个礼物,还请陛下不要嫌弃它便宜。”
明德帝语塞,他都要怀疑下面站着的这个少年是永王从市井里随手抓一人送来的,只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般,让他久久没下定论。
众臣在午门前早已经历过了霍白川的不按常理出牌,此时有些接受有能,而明德帝第一次见霍白川,在他印象中,世家弟子均是说话文绉绉的,你若不多读几本书,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然,霍白川却反其道而行之,说话仿佛市井小民,通俗易懂。
“不知霍公子要送朕何物?”明德帝问,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决定,静观其变,他要的只不过是霍家的名头,做实事的臣子他可以另选。
霍白川笑道:“这个礼物还在准备当中,还有些部件没找齐,等找齐了草民再拿来先给皇帝陛下您。”
普天之下,朝堂之上,敢如此对明德帝说话的,怕是只有赵淑和霍白川了,当然还包括永王殿下。
有才之士不愿入朝为官拒绝明德帝之时,还会装模作样的说一些故作高深等闲人听不懂的话,而霍白川这意思嘛,众人都听得懂,但真实之意。便只有赵淑明白了。
他当初说过,‘什么时候见药方,什么时候进宫,什么时候治好,什么时候替皇帝老儿办事’。
明德帝宽容一笑,“那朕便等着霍公子。”
颜时忍他昨夜已见过,为了能表示一视同仁。永王这个天子亲弟亲去请霍白川这个年轻人。他便派秋樘始出城十里迎颜时忍这个年长之人。
话说到此处,接下来便是授官,秋樘始走出来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明德帝心知是何事,便道:“奏来。”
不等秋樘始说话,柳焕便急忙忙站出来,“皇上。微臣有要是禀奏。”
明德帝看了一眼秋樘始,秋樘始微微摇头。他并不知柳焕要做甚。
然柳焕一脸焦急,明德帝无奈只得道:“柳卿何事要奏?”
柳焕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举着玉笏道:“皇上,自太祖以来。我朝垂衣而治,万民义安,自古便有‘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微臣认为,吾皇当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说完他高举手中的奏本。
众臣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孙甘正差点冷哼一声,以前他觉得卫廷司是佞臣,原来他柳焕才是真正的佞臣,哼,封禅,此举劳民伤财,他此时真想站出来呵斥他,要清君侧!
谢运与秋樘始对视一眼,这一眼被孙甘正看到,又气得咬牙切齿,以前遇到此种难题之时,谢运这老匹夫是和他商讨的,如今竟和秋樘始一个鼻孔出气了!
众臣面面相觑,无人出来当出头鸟,顿时满朝文武都没了声音,封禅有三要素,其一,帝王在当政期间,太平盛世。
其二,天降祥瑞。
其三,帝王贤明,万民称颂。
说明德帝贤明,也说得过去,大庸几代帝王都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至于天降祥瑞,大家都清楚,那都是骗人的,用以愚民,目前明德帝还没无耻到人造天降祥瑞的地步。
最后便说一说天平盛世,勉强可算太平盛世,大庸开国以来,天下没有大战不断小战不熄,百姓没有流离失所。
似乎,封禅也不是不可能,但大家都私心觉得明德帝还不够格封禅,故此此时的柳焕成了佞臣头一号。
霍白川像是明白了什么,轻笑了一下,众人回神都看向他,明德帝心中有些恼怒,这个霍白川,真太胆大妄为,霍家家大势大便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不知霍公子为何发笑?”孙甘正忍不住率先问了出来,他期待霍白川初生牛犊嘲笑柳焕一番,他必定附议。
然而霍白川却看向明德帝,“当今天下海内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陛下居功至伟,自是要效仿三皇五帝登临圣地,报群神之功。”
这句话说得倒是让明德帝很满意,他差点没乐得笑出来,此时看霍白川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觉得这个后生真是前途无量,甚得他心。
柳焕早已做好被群起而攻之的准备,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小表弟竟然出言相助。
事关重大,秋樘始并未出声,谢运也闭言,剩下的人相互之间都等着对方出言相劝。
明德帝心中忐忑,封禅这种事,没有群臣请奏,他有些不好意思点头,但作为帝王能封禅,其代表得是名垂千古,一代伟帝,他怎舍得拒绝?
众人都沉默了,明德帝的心一点点冷下来,霍白川看了柳焕一眼,他这个表哥并不具备佞臣的潜质,思及此,他装作不小心碰了柳焕一下,柳焕手里的奏折便被碰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躬身去帮柳焕捡那奏折,随意看了一眼,心中便知晓柳焕要作何打算了。
将奏折重新放在柳焕手里,站起来,道:“哎呀呀,各位大人,没想到各位大人这么谦虚啊,真是难能可贵,我在汴州时竟然不知道各位大人原来是这样的谦虚。”
“霍公子此言何意?”永王在一旁听着,其实并不是很懂,他鲜少参与朝政,此时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纵是不懂,他也知晓柳焕所奏之意,道:“封禅,本王觉甚是合理,臣弟附议。”
于是,永王人生第一次认真的附议献给了柳焕。
众臣听了,皇上是你亲哥,你自然觉得合理。
霍白川点点头,仿佛在玩乐般,走在众臣之间,对谢运道:“封禅,代表着各位大人都是贤能之臣,难道各位大人自认才疏学浅不能辅佐陛下治理好天下?那还要各位大人做什么?说你啊,谢大人,你位极人臣为的是什么?难道除了为黎民百姓之外,就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名垂千古的想法?”
说完,不等谢运说话,他转身,看向秋樘始,“将来史书工笔,会一一记载各位大人,此人做了什么什么功绩,为皇上奏了什么建言,此人是当代的这样家,那样家。”
他说话听似不着边际,用词也并无考究,却全部说进了众臣的心坎里,尤其是谢运等大臣,他们已然位极人臣,也已年事已高,若能作为肱股之臣随帝王封禅,将来史书记一句盛世之能臣,也算人生登顶了,虚荣之心,是人皆有。
秋樘始不知心中是作何打算的,他看了霍白川几眼,视线落在柳焕的奏折上,突然上前一步,道:“臣附议。”
他附议之后,党羽之下的官员也站出来附议,谢运见秋樘始竟也附议,便站出来,跪下,“老臣也附议。”
谢,秋均已附议,便还剩下孙甘正等人,不参与党争的官员继续观望,若大家都附议,他们便附议。
江兼站在人后,他出身勋贵,虽做的是文官,却并不在世家文官之列,代表的乃是勋贵之家。
他看了左右一眼,站出来,“微臣附议。”
勋贵之家的一众武官见宁国候府的三爷都附议了,便纷纷站出来,“臣附议。”
不参与党争的官员一看,跪倒了大片,急忙也站出来跪下,“臣等附议。”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罢了,满朝竟跪了三分之二之多,剩下杨仲和孙甘正等人,杨仲本人不在此,他的党羽得了准信,守好现有的便是不输,对视一眼,心一横便跪下了,“臣附议!”
这下,便只剩下孙甘正了,他红着脖子站在那里,愣是不跪,不过明德帝已心花怒放,对粱允四道:“将奏折呈上来。”
粱允四走下取走柳焕手里的奏折,恭敬的递给明德帝,明德帝看了内容,并不觉得那里不妥,便道:“依爱卿所奏,只是这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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