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催命般的中世纪医疗

  九、催命般的中世纪医疗

  很显然,在上述如此不卫生的生存环境之下,中世纪的欧洲人想要一辈子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生了病肯定就得治疗,但问题是,中世纪欧洲的那些医生,不管怎么看都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在中世纪之前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欧洲人的医学技术曾经发展到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平。古希腊名医希波克拉底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更是一直沿用至今,被视为全世界医务人员的共同信条。

  然而,医学本身应该是一门不信神的科学,而欧洲的中世纪却是一个宗教至上的狂信徒时代。

  于是,随着基督教的兴起,希腊罗马文明从此黯淡,而欧洲的医学也重新回到了原始的巫医时代。

  在中世纪初期,很多狂热的基督徒根本就拒绝一切手术和药物治疗,而是认为只要前往罗马或耶路撒冷朝圣、向上帝祈祷和涂圣油,就足以包治百病。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请神父来念经驱邪。而教会的神职人员对此也是极力推崇,甚至胡说什么“赤痢病人只需从耶路撒冷的圣墓取回一撮泥土即可康复。舌头发炎的病人只需舐一下圣殿的扶手就会痊愈”,同时恶狠狠地威胁说“接受世俗医疗的罪人都是异教徒”

  遗憾的是,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魔幻世界,而中世纪欧洲也并不存在能够施展治疗术的牧师和圣武士。

  虔诚的信仰终究战胜不了细菌和病毒,而护身符、圣水和赞美诗也无法驱除病魔。

  所以,即使是在宗教氛围最为浓厚的欧洲中世纪,医生这个职业也依然是存在的。

  但实事求是地说,如果你穿越到了中世纪欧洲,并且不幸患上什么疾病,然后去中世纪欧洲的医院看病的话,那么治愈率估计也就跟找神父作法驱邪差不多。

  为什么这样说呢要回答这个疑问,就请看看中世纪欧洲的医院,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吧

  首先,中世纪的欧洲有大医院,也有小诊所。大型医院一般都是由教会开办,附属在教堂或修道院的旁边,小诊所则是在开办在哪个旮旯里的都有。

  按照现代人的观念,一般来说,去大医院看病总归应该比较放心。

  所以,你就去了某个修道院开办的大医院,修女们很热情地招待了你,既不收挂号费,也没有要求你出示证件。在耐心倾听了你对自己病情的叙述之后,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站出来安慰了你几句,同时给你抹了一点圣油或淋上几滴圣水,然后让你和她们一起参加祈祷和做弥撒,参观教堂里收藏的各种圣物。接下来再跟她们一起用餐,分享燕麦粥和豆子煮成的汤,偶尔还会有咸鱼和黑面包。最后给你安排地方睡觉上述这一切都是免费的,如果你衣衫褴褛的话,她们或许还会送给你一件好心人施舍的旧衣服。

  于是,你一边感慨着修女们的古道热肠,一边裹着毯子准备入睡,却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诶诶我这是来这里看病的,不是来领救济的啊医生在哪里

  很遗憾,让我们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是,中世纪的教会医院基本上就是个收容所,根本没有医生存在

  按照中世纪教会的观点,疾病是上帝对有罪之人的惩罚,只要诚心地祈祷和忏悔就能获得拯救,根本无需医药。所以,教会开设的所谓医院,不过是一个聚集大批病人进行集体祈祷的地方。如果真的有谁不药而愈,那么就是上帝赐予的奇迹,教会将对此大肆鼓吹,以提高声望。如果最终还是毫无效果,则说明病人的罪孽深重,需要到更遥远的地方去修行和忏悔,甚至远赴圣城耶路撒冷去朝圣

  至于真正能够治病救人的教会医院,则要到很晚的时候才会出现,至少在中世纪欧洲是相当稀少的。而且,即使在这样的教会附属医院里,修士们也往往把治疗与宗教仪式混为一谈,实际的医疗水平并不高。

  在搞清楚这所教会医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你恐怕会觉得祈求上帝赐予奇迹太不靠谱,还是依靠世俗的医术比较实在于是,你就匆匆辞别了热情的修女嬷嬷,去寻找真正有医生在上班的小诊所。

  那么,中世纪欧洲的小诊所应该去哪里找呢这个只要看门牌就知道现代医学界的红十字标志,要到十九世纪才被发明。在更早的年代,欧洲医生的标志是一条蛇绕着一根拐杖。这种“蛇绕拐杖”的标志,被人们称之为“蛇徽”,据说从古希腊时代就开始被医生使用,直到现代还在一些医学杂志上出现。

  此外,在现代欧洲城市街头的建筑物上,我们偶尔还能见到这样一个奇特的标记:一条蛇缠绕在一只高脚杯上。这个是欧洲各国药店的标志,其起源就是过去代表医生的“蛇绕拐杖”徽章。

  好了,总之,在门牌上看到“蛇绕拐杖”的标志之后,你便敲门进去,然后看到一个黑漆漆的鸟人黑帽子、黑衣服、黑斗篷,外加一只长长的鸟嘴面具,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穿了衣服的大乌鸦

  你或许会觉得这身衣服很奇怪也很晦气,但这就是中世纪欧洲医生的标准行头玩过刺客信条的人应该知道,故而被当时的欧洲人称为“鸟嘴医生”、“乌鸦医生”。

  他脸上那个怪怪的鸟嘴面具,其实是一个简易的防毒面具,里面填充了棉花和薰衣草、薄荷等各种香料,用于抵御病人肌体溃烂的臭味,以及避免医生自己感染上瘟疫需要注意的是,这种鸟嘴面具是在黑死病之后的发明,早期的中世纪欧洲医生,还仅仅是穿着一身黑衣黑帽罢了。

  虽然这位乌鸦医生的服饰色调跟现代的“白衣天使”刚好相反,让人看得心里有点嘀咕,但身为患者也不能讲究太多,于是你就坐了下来,跟他讲述了自己的病情,又回答了他提出的几个问题。

  下一步,这位乌鸦医生就开始低头翻找,准备拿出常用的工具开始诊疗。你正想着他是不是会拿出一个原始版本的听诊器,谁知却看见他端上来了一个玻璃尿瓶,让你现场撒点尿进去给他观测。

  治病的第一步是诊病,中医在这方面讲究“望闻问切”,所以中医遇到病人上门,一般都要看看他们的舌苔和诊脉。但中世纪欧洲的医生却信奉体液平衡理论,使用“尿诊术”,就是拿个玻璃尿瓶让你撒尿,然后由他翻着医书根据尿液来分析病情事实上,在中世纪的欧洲,玻璃尿瓶就是医生最基本的装备

  虽然如今医院里确实也还在做尿检,但中世纪的欧洲可没有现代的分析仪器,医生们最多只能观察一下尿液的色泽、浓度和气味,顶多再蘸点尿液舔一下,确认是不是糖尿病似乎还是诊脉更靠谱一些

  不管这“尿诊术”究竟是靠谱还是不靠谱,总之,在你撒过尿之后,他把玻璃尿瓶举起来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一晃再晃,可能还要闻一闻、舔一舔最后到底是把病情给诊断出来了。

  接下来,你正等着这位医生开药方呢,谁知他却从抽屉里拿了几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出来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我不过是有点头疼失眠,你怎么就要给我做外科手术而且这刀子还没消毒莫非是这医生串通了我的仇家,要把我暗杀在诊所里

  没搞错,人家既不是要给你做外科手术,也不是要搞谋杀,而是要给你使用放血疗法。

  中世纪欧洲的医学,基本上是以体液平衡学说为主。简单来说,就是把所有的疾病都归结于体液不平衡。他们认为生病是由于血液不干净的缘故,只要切开血管排除“污血”,就能达到防病治病的目的。

  在文艺复兴以前,欧洲的医生都是像这样穿着黑衣服和黑帽子,拿着尿瓶和刀子上班。按照现代观点实在是不像医生,倒更像是杀手。至于治疗方式嘛您感冒了来放血吧,您受伤了来放血吧,您拉肚子了来放血吧,您头疼失眠来放血吧总之不管你是头痛脑热,伤风感冒,一概放血病人挺过去了是上帝保佑、天使赐福,挺不过去是罪孽深重、蒙主召唤,反正就没病人啥事,一切都是上帝说了算。

  所以,那时候的欧洲人都非常虔诚治个病都得上帝保佑,不虔诚不行啊

  当然,这种放血疗法并不是简单地把血管切开就完了,而是要根据病人的年龄、症状、季节、气候和所在的地方,来决定放多少血,从什么部位放血,以及放血的方式究竟是用刀切开血管,还是拿水蛭吸血。这种放血疗法经过后世不断总结研究,成为西方医学的支柱之一,甚至一直沿袭到现代。

  但不要以为他们总结出来的放血疗法会很科学,比如说,按照中世纪的医学书籍,对部位的放血,就必须在巨蟹座进入正确星位时进行害得医生还要兼职天文学家,在半夜里爬到屋顶上仰观星象。

  更要命的是,14世纪的英国人居然一度坚信,在给病人放血之后,应该往伤口涂抹粪便这岂不等于是急着要让病人的伤口感染上病菌,出现化脓甚至破伤风吗

  即便放血疗法的作用其实并不算很好,但在当时的欧洲,医生们依然普遍把放血视为万能疗法。放血不但被用于病人,还作为常规的“保健措施”用于健康人,甚至连“相思病”和抑郁症之类也用它来治疗。每逢春秋二季,有钱人家都要接受放血以“增强体质”,适应即将来临的气候变化。有一些人甚至相信,放血还可以使那些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轻薄女子变得用情专一,只爱自己的丈夫而忘却私通的。

  在禁欲主义盛行的中世纪,教会一度提倡过给修士修女们放血,以消除这些圣职者的淫邪之念。

  至于放血的实际疗效么应该说,在一定的条件下,放血对病人确实是有益的,世界各地几乎都采用过放血疗法来治病。譬如我国的中医、藏医和蒙医,有时也会使用放血疗法通常使用水蛭吸血。但这种治疗方法显然不是万能的,而一旦放血过多、过勤,更是会因此导致病人失血过多而送了命。

  这其中最著名的受害者,就包括美国的开国总统华盛顿1799年,华盛顿因为淋雨而患上了咽喉炎,家人赶紧请来几位名医会诊,他们先是给华盛顿喝催吐剂,然后用一种毒虫刺激皮肤,可是都不怎么见效。

  于是,这些名医们一致认为,应该给他使用最科学的放血疗法。结果一连放了三次血,华盛顿的病情看上去反而恶化了。这些“名医”只好增大放血量最终,比员还要坚贞不屈的华盛顿总统,足足被放掉了2300毫升的血液,几乎相当于他全身血液总量的一半,终于熬不住一蹬腿就此咽气。按照现代观点,他绝对是死于失血过多,而非细菌感染引起的咽喉炎因此也可以说华盛顿是被医生给谋杀了

  但在欧洲中世纪,这只会被认为是华盛顿总统罪孽深重、蒙主召唤,医生们绝对不负任何责任。

  事实上,按照欧洲中世纪的观点,这位医生肯亲自给你操刀放血,就已经是很有责任心的表现了。在更多的情况下,你只会看到他叫了个理发师过来,直接抄起沾着头皮屑的剃刀,准备给你切开血管。

  虽然中世纪的欧洲人认为“放血是康复之始”,但医生却认为这是下等人做的事,通常不肯自己动手放血,而是委托理发师来做于是,理发师就成了业余外科医生。

  1540年,经过英王批准,理发师正式兼职医疗外科,并选三色柱作为他们行医和理发的标志。三色柱中的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代表纱布。后来,在1745年,英王乔治二世敕令成立皇家外科医学会,医学界从此与理发师分家,但理发店门前的三色柱却一直沿用下来,直至今日。

  很显然,看到那位穿着油腻长袍的理发师,手持一把锈迹斑驳的剃刀,嘴里哼着“小病人,白又白,两只胳膊抓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的恐怖歌谣,好像电锯杀人狂一样狞笑着向你缓缓走来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打死也不干吧

  接下来,在放血疗法被你严词拒绝之后,医生一边抱怨着你这个病人实在难伺候,一边终于磨磨蹭蹭地找出几样草药,给你熬煮了一小锅药汤。你正琢磨着这药汤喝起来会不会很苦的时候,却发现医生示意你赶快脱了裤子,然后翘起屁股原来这锅里并不是用嘴喝的药汤,而是用来承受的灌肠剂

  没办法,中世纪的欧洲医生基本上就是这么三招:放血、灌肠和催吐这一招对付食物中毒倒是挺管用。主要目标就是促使有害物质排出体外,使得人体康复

  但问题是,正如同放血过度就等于谋杀一样,灌肠太多太勤也会让导致病人身体虚脱而送命。更要命的是,如果医生们觉得一种疗法不够保险,将多种疗法一起使用,那么对于病人来说就更是天大的惨剧。

  1685年,英王查理二世不幸轻微中风,于是十二名御医进宫,开始打着“医疗”的名义,用尽了一切办法摧残着这位陛下的龙体:首先是切开国王的肩膀,放了足足一个半品脱的血相当于1000毫升,而我国每次献血才400毫升;然后给国王喂了些催吐药,让他吐得稀里哗啦;接下来则是重头戏,用岩盐、锦葵叶、紫罗兰、甜菜根、甘菊花、茴香籽、亚麻籽、肉桂、豆蔻和藏红花等香料配制成的药水,每隔2小时给国王灌肠一次像这样反复灌肠整整五天之后,国王的病情不但毫无起色,反而更糟糕了。

  接连不断地灌肠这么多次,别说是中风瘫痪的病人了,就是健康人也吃不消哇

  眼看着原本还有点生气的国王变得奄奄一息,御医们吓得赶紧改用新式疗法:剃光了国王的头发,用烧红的烙铁往他的头上烫出燎泡,再挤破掉,然后往他的脚上涂鸽子粪,最后把死人的头盖骨磨成粉末,掺入泻药之中,全部灌进国王的喉咙可怜的查理二世当即上吐下泻、血流不止,最终一命呜呼了。

  临终的时候,国王还很“惭愧”地跟御医们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居然挣扎了这么久,让你们受累了。

  综上所述,英王查理二世在临终之前所受到的“医学”酷刑,跟昔日那位被狱卒用烧红的铁条弄死,临死前惨叫声响彻半个伦敦的同性恋英王爱德华二世相比,似乎也已经差不多恐怖了

  虽然过度灌肠的后果十分可怕,但这世上总是有人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寻求时髦和消遣跟放血一样,在中世纪末期,富有开创性的浪漫法国人,也把灌肠从一种医疗手段变成了一项时尚潮流。根据宫廷记录,法王路易十三从1610年到1643年共计灌肠212次,放血47次,认为这样做有利于保持健康。他的儿子法王路易十四更是一生灌肠两千多次,尤其喜欢用咖啡灌肠。在瓦卢瓦王朝和波旁王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法国贵族若是未曾在出游时随身携带一支大号针头,以便于随时灌肠,都会被认为是丢脸之事。

  总之,当你穿越到那个时代之后,如果看见两位法国贵族在打招呼的时候,第一句话既不是天气如何,也不是“吃过饭了吗”,而是“您今天有没有灌肠”千万别把他们误会成sm俱乐部的受虐狂啊

  再次回到正题,望着热腾腾的灌肠药剂,你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头疼失眠怎么样都跟灌肠扯不上关系,便询问医生,除了灌肠、放血和催吐这三类“常规医术”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治疗方法

  看到你这么追求新潮,这位医生就兴致勃勃地跟你介绍了几样当时欧洲医学界的“最新发明”:

  第一,把病人固定在木头轮子上高速转动,一口气转得天昏地暗,这样就能把病转走;第二,往脖子上挂某种特制的香囊,然后服下用金属粉和水银调配而成的药剂,据说这样做就可以驱除百病;第三,根据某位“先知”的说法,头疼是由“魔鬼钻入了大脑”而引起的,只要将浸泡过圣水的铁针钉入患者的脑袋,头疼就能立即痊愈这些疗法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全都能让病人死得更快。

  所以,最好还是抢在这位医生拿出铁针和锤子,准备朝你的脑袋上开洞之前,快点拔脚溜掉吧

  由此可见,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中世纪欧洲人,宁可祈求上帝赐予奇迹,也不肯去找医生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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