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五十年,秋。
乾清宫。
乾清宫大殿外密密麻麻站满了朝中的文武权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忽然,一名内侍从殿内走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关切的神色。
“各位大人,皇上要见你们。”那名内侍来到立在门口处的十来名文武重臣面前,躬身说道。
那十几名文武重臣不敢怠慢,连忙随着那名内侍走进了殿内,这使得剩下的官员们再度低声议论起来。
床榻上,一名年近六旬、身穿龙袍的老者躺在上面,皇后和太子关切地围在窗前,几名御医躬身立在一侧,神色无比肃穆。
床上的这位老者自然就是正统皇帝了,他九岁继位,时光一晃就已经六十岁,在太和殿的龙椅上坐了整整五十年。
正统帝现在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把朝中文武重臣喊来自然是交到后事让他们悉心辅佐太子。
“忠王,还没有老师的消息吗?”交代完了后事后,正统帝把视线落在了立在床前首位的一个年约五旬身穿黑色蟒龙袍的男子,沉声问道。
“回皇上,臣的父王近年来一直在外游历,除了他写信回来外臣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位身穿黑色蟒龙袍的男子就是当今的忠王府的主人—忠王李安邦,闻言连忙躬身回道。
二十年前,李云天给正统帝上书把爵位传给了忠王府世子李安邦,带着一众妻妾离开京城去四方游玩,要把年轻时没有好好陪伴家人的遗憾给弥补上。
李云天的离开被外界视为大明开启了“后忠王时代”,一众新的历史人物从李云天的光芒中脱颖而出,登上了舞台。
实际上,李云天这次出走除了陪伴家人外还为了平息朝野的流言,不仅民间就连官场上也有人认为正统帝是个傀儡,真正执掌大明政权的人是李云天。
为了顾全君臣之谊,同时也是保住自己的名声,李云天毅然离开了大明权力中枢,去过那闲云野鹤般的惬意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李云天离开的时候特意选在清晨时分,走得十分洒脱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李云天走后,正统帝才意识到李云天的重要,原本运行流畅的朝政变得有些磕磕绊绊,没有李云天的出谋划策一些重大政务悬而未决,内廷和文官集团的争斗再度变得激烈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令正统帝感到头疼。
李云天的离开获得了世人的赞誉,认为不贪恋权势的他真能称得上“忠义”二字。
“当年朕就不应该让老师离开。”正统帝闻言双目不由得浮现出黯然的神色,口中喃喃说道,他当时也听信了一些谗言对李云天起了疑心,也认为李云天想要谋夺朝政,故而答应李云天离去,如今看来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师辅佐皇爷爷一年,辅佐先皇十年,辅佐朕三十年,对大明功高至伟,朕受教良多,是我大明中兴的栋梁之才!”随后,正统帝郑重其事地说道,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他想起了小时候李云天教导他的情景,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皇上,臣的父王刚刚寄回来一幅字,让臣交给皇上。”李安邦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幅字递给了一旁的内侍,那名内侍连忙展开给正统帝看。
“仁爱无双!”纸上用正楷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正统帝读后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师,朕明白你的意思。”
“传朕旨意,从朕开始废除殉葬制,今后一律不得让人殉葬!”随后,正统帝向立在床边的内侍沉声说道,他自幼跟着李云天受教自然清楚李云天送给他这四个字的意思,不得不说殉葬制度太过残忍,不利于皇家的形象同时也容易招来非议。
“皇上圣明,必将名留青史,千古流芳。”李安邦闻言一躬身,沉声说道。
实际上,这幅字他半年前就收到了,在外地游历的李云天得知正统帝身体状况不好后就派人送了过来,让他在正统帝大行之际拿出,以废除残忍的殉葬制度,而历史上正是正统皇帝废除了殉葬制度。
说起来正统帝废除殉葬制度还跟土木堡之战有关,他被俘后受尽了欺辱,回到京城又被景泰帝囚禁,品尝到了人间的疾苦,故而死时废除了这个制度,获得了后世非常高的评价。
如今没了土木堡之战,李云天自然要想办法推动此事,把属于正统帝的荣光还给他。
“皇上圣明,必将名留青史,千古流芳。”立在李安邦身后的那些文武重臣闻言连忙躬身说道,心中对正统帝此举赞赏有加。
正统帝闻言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见此情形,李安邦领着众臣跪了下去,静静地等待着正统皇帝离世。
江南,扬州。
“你们知道不知道忠王爷打的那些仗中哪一战最为凶险?”一家人头攒动的酒楼大堂里,一名年过六旬的高个儿老者放下手里的酒壶,一身酒气地高声问向四周望着他的食客。
高个儿老者原本是南京卫所的一名军户,当年西域之战时年仅十六岁的他由于长得高大被选中,跟着武国公宋海的西征军去了西域,并且经历了蓝叶城之战。
幸运的是,高个儿老者所在的部队当时负责保护从讲武堂调来的火炮,而指挥火炮的是李云天的族弟李子曦,一个才华横溢的将才,进而顺利地逃过一劫。
作为西域之战的亲历者,高个儿老者喜欢诉说当年的往事,总是能吸引很多听众,于是这家酒楼老板认为这是一条提高时刻的途径,故而救免费提供酒菜让高个儿老者讲述西征军的故事,果然吸引了众多食客前来捧场,毕竟高个儿老者知道很多西征军的往事,引发食客的兴致。
“还用说,当然是西域之战了,西征军意外失利忠王爷千里驰援别失八里城,救出了东察合台汗国汗国的王室,惊心动魄,凶险之至!”高个儿老者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就喊道。
“错了,最凶险的是辽东之战,北元当时都快占了辽东,忠王爷深入敌后孤军奋战,进而扭转了战局,自然最为凶险。”很快,一个声音纠正了前面那个年轻人的说法。
“你们俩都没说对,若论凶险自然是交趾之战了,朝廷当时都有放弃交趾的打算,是忠王爷力挽狂澜击败了声势浩大的叛军,故而此战最为凶险。”紧接着,有人高声反驳了前两种观点。
“西域!”
“辽东!”
“交趾!”
……
这一下,大堂里顿时热闹了起来,食客们纷纷表达着各自的看法,使得现场变得嘈杂起来。
“静一静!”高个儿老者早就习惯了这种局面,见状端起酒壶往嘴巴里灌了几口酒,然后高声说道,“忠王爷最凶险一战是当年平叛汉王的黑牛镇之战!”
“黑牛镇之战?”听闻此言,嘈杂的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都高个儿老者的说法感到非常奇怪,纷纷好奇地望着他,无论规模还是影响黑牛镇之战都无法跟其他的战事相比。
“老汉在西域的时候听骁武军的老兵谈起过黑牛镇之战,汉王是何许人也,可是跟着太宗皇帝靖难的第一猛将,其手下的主力堪称精锐!”
高个儿老者环视了一眼大堂里齐刷刷望着他的众人,郑重其事地说道,“当时讲武堂成立不久,骁武军更是还没有筹建,忠王爷手中是一批临时拼凑的部队,与汉王精锐相比相差甚多,可就是这样忠王爷硬是守住了黑牛镇,进而得以凭借军功得以进爵!”
“有一件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黑牛镇之战中汉王的叛军最近时距离忠王爷只有一墙之隔!”说着,高个儿老者提高了音量问道,“你们说,黑牛镇之战是否是忠王爷诸多战事中最为凶险的一战?”
大堂里的食客们闻言纷纷点着头,高个儿老者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见过忠王爷没,忠王爷长什么样?”这时,一个年轻人高声冲着高个儿老者问道。
“老汉当然见过忠王爷了,当年在西域过年时忠王爷在军营里跟我们一起吃的年夜饭。”在众人关切地注视下,高个儿老者一挺胸膛,一脸自豪地说道,“忠王爷进士出身,看上去文质彬彬,走在路上的话你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文人。”
“诺!”说着,高个儿老者往人群中靠窗坐着的一名中年食客一指,高声说道,“忠王爷跟那位老弟长得很像,大家看看他就能知道忠王爷的模样了。”
顺着高个儿老者的手势,大堂里的众人望向了那名中年食客,中年食客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不过边上两张酒桌旁坐着的大汉则猛然紧张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是中年食客的手下。
中年食客莫约五旬上下,一身白袍显得温文儒雅,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着酒,如果李安邦在的话会认出此人正是二十年前离开朝廷的李云天,而边上两桌大汉是他的护卫。
李云天也不清楚为什么他衰老的速度远远慢于常人,虽然已经八旬但看上去就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这也是他离开朝廷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成是怪物。
这一点也在李安邦身上得到体现,李安邦与正统帝的年龄相差无几,不过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
对于高个儿老者的这番见解,李云天心中比较认同,黑牛镇一战虽然比不上西域、辽东和交趾的战事但那却是第一战,讲武堂的那些学员还都是菜鸟,手下也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最后能在黑牛镇挡住汉王实在是个奇迹。
李云天来扬州是看江南花魁大会的,他刚刚从海外游历归来正好赶上了江南三年一度的盛会,自然不会错过了。
“伙计,结账。”喝完了面前酒杯中的酒水后,李云天冲着在大堂里忙活的一名店小二说道。
“客官,一个银元。”店小二看了一眼李云天所点的饭菜,笑着说道。
李云天于是从身上摸出一枚银币放在了桌上,然后起身离开,现在由讲武堂制造的银币可是风靡大江南北。
“怪事,他的声音怎么与忠王爷如此相像,可忠王爷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高个儿老者目送李云天离开,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刚才李云天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中年人正是鼎鼎大名的忠王。
出了酒楼后,李云天抬头望了望繁华热闹的街面,微微一笑后大步离开,继续去书写属于他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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