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周游嘴里念叨着这句诗,做出了一个不太理智的决定。

  虽说模拟中的投影死亡只会让御主的精神受创,并不会有生命之危。

  但投影过早死亡,肯定会影响到契灵仪式的最终评分。

  评分过低,没有英灵愿意抛出橄榄枝,自然意味着契灵失败,失去成为人上人的机会,这对周游的未来前途绝对是致命打击。

  周游可以接受评分过低,但降庆绝无可能。

  咱骨头硬,腰杆直,跪不下去!

  就像关羽所言,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哪怕只是一次模拟中的叛族,都让周游内心抗拒。

  更何况,投奔大顺,中间未必没有操作可能性。

  【你选择投奔大顺……】

  “等等,我要亲自下场干涉。”

  周游暂缓英灵之书的演变。

  一般而言,御主只会分出小部分意识入英灵之书,让其根据御主心意自行演化。

  只有在模拟中的重大战争前夕,才会临时带着主意识和本命英灵的投影降临微操。

  这样就算失败,也能很快养好灵魂伤,再次进行模拟。

  但周游要想做出模拟之外的额外选项,就必须主意识亲自下场。

  【3,2,1,御主意识降临……】

  嗡嗡嗡……

  一阵刺耳的颅内蝉鸣音传来,周游模糊的五感重新恢复。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宽阔的木质大楼前,抬头望见的雕梁画栋上还悬挂有许多朱红金漆牌匾,

  【三甲进士】【耕读世家】【仁善之家】……

  这是冯家宗祠,一般只有在发生天大的喜事或灾难时,冯村长和冯族长才会召集村里的骨干前来议事。

  占地面积颇广的宗祠门前,此时满满当当站着上百乡亲。

  奇怪,母亲身上虽然也流着冯家的血,但嫁出去后,自然算做周家人。

  我一个外姓人也能进冯家宗祠?

  周游脑中闪过相应的模拟记忆,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宗祠内的情况。

  人数虽多,却隐隐分作几方。

  周游身前站着的都是穿着麻布衣裳的精瘦猎人,平常有些小摩擦的猎人们,此刻牢牢团结在周父两侧。

  “诸位,我有话要说。”

  周父虽已年近中年,声音却依旧洪亮。

  纷乱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全都看向周父,显然周父在村里有着一定的威望。

  周父深深一鞠,而后开口,

  “周某在此,先谢过冯庄村父老乡亲们的收留之恩。”

  “大家都知,我是从辽东那边逃难而来。”

  “辽东虽天寒地冻,百姓们却也能耕田果腹,还是打猎挖参的好地方。”

  “但因为女真作乱,辽东被打的千疮百孔,前线大人更是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为的就是防止女真将我汉民视作两脚羊,宰杀烹饪充作军粮!”

  周父的眼中有着痛苦和仇恨,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禽兽不如,喜食婴儿,对于女人一向是先奸后杀。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做馄饨人争尝。”

  “我们留在村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投降女真建立的大庆,更是犹如绵羊进狼群,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生吞活剥。”

  “唯有逃到南方,有着长江天险和朝廷庇佑,方有幸存可能。”

  听到庆军竟然如此残暴,祠堂内安静无声,众人脸上皆有着惧怕神色。

  谁也没见过庆军,对于女真的了解仅限于一年比一年更多、收到十几年后的平辽三大饷。

  现在忽然说改朝换代的大顺没守住京城,庆军要打过来了,早就慌得六神无主。

  那可是传说中披头散发、啖食人肉、形如恶鬼的异族蛮子。

  要不是世世代代的田地和祖坟都在这里,他们还真想一跑了之。

  “周兄说的轻巧,人可以逃去南方,田地能跟着一起去吗?”

  “没有土地,我们怎么种粮食,天下会掉吃的下来吗?”

  冯家三叔站了出来,冷声说道,

  “不管谁做皇帝,都需要人来种粮食吧,怎么可能把我们全部杀光。”

  “留在村中投降大庆不是最佳选择,但总好过其他。”

  本来惴惴不安的人们心中又升起侥幸心理。

  对啊,有田种才叫农民,没田种的叫流民。

  流民没钱没粮,只能啃树皮吃草根,迟早会被活活饿死。

  逃到南方虽然听起来很好,但没有地压根活不下去啊,难道南人还会好心把自家地分给他们种?

  “就是就是,你们猎户去了南方还有打猎采药的手艺在,我们离了地怎么活的下来。”

  “不是我们不愿走,就算去南边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留下来。”

  “三叔说得对,甭管谁当皇帝,都要有人种田缴纳赋税吧。”

  “蛮子再可怕,总不至于将所有人都杀光吧。”

  那群皮肤黝黑,佝偻着腰,穿着麻布衣草鞋,手掌布满老茧的农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出言为自身壮胆。

  他们值钱的东西只有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要是逃去南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看见众人附和,冯三叔想起大哥冯地主的吩咐,趁热打铁说道,

  “依我之见,甭管大明、大顺、大庆谁赢,谁做皇帝。

  咱老老实实缴纳赋税,当个良民,在哪都能活下去。”

  “三叔说的有理,外面兵荒马乱的,咱到处乱跑,岂不是死的更快。”

  “咱只要等到新皇帝上位,就有好日子过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安慰,祠堂内的风向彻底扭转过来。

  周父所言的南下避祸,响应者寥寥无几。

  冯族长先前所说的投奔大顺,也不被人看好。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大顺打不过大庆,连京城都丢了,现在再去投靠大顺,等同上了沉船。

  站在人群里观察的周游心中明了,冯家村的人分为四派,正好对应模拟给出的四个选择。

  而留守村里和投降大庆并不冲突,支持人数也是最多的,这两派以冯大地主为首,下有其他佃户和中小贫农附和。

  他们的诉求很简单,想要通过投降的方式来保全自家田地。

  主张投奔大顺是冯家族长那一派系的人,自言在大顺那边有着一定的门路和人脉。

  力求南迁的都是些猎人,依靠大山吃饭,对土地的依赖度较低,周父就是猎人们推出的头领。

  也就是说,我现在所处的时间节点,刚好是模拟里要做出选择的时候。

  而根据先知之眼的预测,三天后,将会有一队女真骑兵来到冯庄村,弹压不服。

  周游明悟,留给他的缓冲时间,只剩短短三天。

  而此时此刻,就是他绝佳的演讲机会!

  村里有权有势的人家,外加每户代表恰好集中在祠堂里,只要周游能够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初始的武装班底这不就有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利。

  周游低头整理衣裳,拨开人群,越众而出。

  周游先抱拳四拜,后发动技能“宁有种乎”,增加自身言语的说服力的同时,鼓舞四方人群的士气。

  士气可以先简单理解为战意,士气高涨则军队勇猛无比,死战不退;士气低落则部下丢盔弃甲,望风而逃。

  周父眉头一皱,自家混小子怎么跑上去了。

  冯族长紧闭双眼,右手拄着拐杖,坐着一动不动,好似睡着。

  冯村长眼睛微眯,视线在周游和周父之间来回游走。

  这周家父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余村民虽觉得周游此举唐突,但周游可是村霸,一村武力担当,等闲两三个大汉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周游从小在冯家村长大,知根知底,倒也没人阻止周游发言。

  周游抬头挺胸,环顾一圈,朗声说道,

  “小子窃以为,诸位的格局都小了!”

  “先贤曾言,朝代更迭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分。”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

  秦汉唐宋,莫不如此。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与我等小民无关。”

  “但今庆军入关,胡骑纵横。

  视汉民如草芥,掠我财货,淫我妇女,杀我男丁,无恶不作!

  辽东十屠,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其情何忍,其状何哀!”

  “大庆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汉族之兴亡,不在大明,不在大顺,全赖在座之诸位!”

  “我等若逃,十八省之土地财产,俱为女真案板鱼肉;

  我等若降,四万万之父兄子弟,都做伪庆注籍贱奴。”

  “难道你们想看到自己的儿女子孙,世代为奴为娼,形如畜生猪狗,任人驱使宰割吗!”

  “他日身死,我等又有何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依我之见,诸君当起兵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周游字字流露真情,声音铿锵而富感染力,众多年轻小伙闻言怒发冲冠,热血沸腾。

  周哥说的对,大明两京十八省的重担,都在我的肩上担着,怎能像条丧家之犬仓皇南逃!

  何须逃跑,真男人就该莽上去,杀光女真,田地依旧是老子的。

  区区蛮夷,吾一箭一个,弹指可灭矣……

  在“宁有种乎”技能的影响下,冯庄村的男儿们顿觉自身豪气干云,女真蛮子不过寻常土匪,生出“若我为兵为将,定可战而胜之”的错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在这大义的洗礼下,村里念过圣贤书的年轻人脸色潮红,心情澎湃。

  大丈夫就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

  况且此乃为万世开太平之举,我等书生当鼎力助之!

  自己果然是老了,失了热血。

  冯族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周游的坚毅面孔,惊疑不定。

  这小子不过猎户之子,却有着吞吐天地之志?

  冯村长虽然动心,可人老成精,还保有一定的理智。

  战争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而是无情的绞肉机,村里这么点人扔到战场上连个水花都溅不起。

  而何况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不是腐朽的大明军队,而是威名远扬的女真铁骑。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看见众人或激动、或犹疑的反应,周游心知有戏,带有蛊惑性的说道。

  “诸位,乱世已至,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摆在你我面前。

  告诉我,

  你是选择握紧手中长刀,去战场拼杀,斩敌首级,博取军功,拼一个光宗耀祖,封候拜相的锦绣前程?

  还是宁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地里刨食,将大部分的收获充作税收上缴,忍受徭役之苦,让子孙餐餐吃不饱饭,代代当牛做马?”

  周游扫视全场,高举右手长弓,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喊,

  “难道那些王子皇孙,国公侯爵,都是天生的贵种么?

  不也是他们的先祖跟随太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荣华富贵!”

  周游的嘶吼之声响彻冯家宗祠,本就不淡定的小伙子们眼神狂热,面红耳赤,被“宁有种乎”技能深深影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谁又能拒绝在族谱上单开一页的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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