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称是马贩子的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模样,面色红润,白眉灰须,气质非同凡俗。
他牵着一匹白马,微笑着回应陈丽卿道:
“这位小娘子,我自金陵而来,欲要给这千里马寻个好买家,如何不是马商?”
众人这时才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牵来的那匹马上。
武家兄弟俩是穷苦人家出身,对相马这事不能说是一窍不通吧,只能说是完全不懂。
陈希真是个积年的老提辖,善会相马。
他一看那白马,当下里就是一惊。
陈希真细细看过白马的双目、鼻孔、侧肋、四蹄等部位,发觉这竟然是一匹当世罕见的宝马良驹。
他自汴梁城里买到的枣骝马也是一匹宝马,但比起这白马来就要差上许多。
而且,应当是主人疼惜的缘故,这白马被养得膘肥体壮,皮毛油光水滑,太阳一照,好似镀了层金一般。
此时众人多在看马,莫易却死盯着来人,起身拱了拱手才说道:
“适才听庄客说,尊驾是金陵人?不知怎么称呼?”
来人还是一副和蔼模样:
“小可蒋歆,金陵钟山人士,称不得尊驾。”
“哦?”
莫易神色古怪:
“金陵钟山人士?尊驾不是扬州人么?”
“祖居扬州,如今是金陵人。”
“金陵啊,那尊驾如今还是姓蒋,不姓秦?”
“不姓秦,不姓秦,哪里会姓秦呢,皇帝也不姓皇啊。”
……
他们俩这来来回回的,好似在打哑谜。
在场其他人看出莫易和这位蒋歆是在打哑谜了。
陈丽卿是个近似张飞的性格,本来最受不了这种云山雾罩的对话。
可她再要开口时,魂魄深处潜藏着的,属于雷部神将的那部分让她忍住了。
冥冥之中的灵觉告诉陈丽卿,她要是再和这个乱说话,下场恐怕不会太美妙。
“小可本意是要来庄上投宿的,可你们这里美酒、美食、美人是一样也无,强行留宿,属实是委屈了小可自己。”
蒋歆换上了一副哀怨脸孔:
“可就这么走了也不叫个事,要不您再发发慈悲,买了这马?”
他指着白马:
“不是小可自夸,咱这马自小在一棵桃树下长大,固步自封,未曾有过一日畅快奔驰,因此大了以后,跑起来便如同风吹流云一般,不知疲倦,无休无止。”
莫易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是典型小时候憋狠了,长大以后报复性狂奔。
而这家伙过来的目的也很明确了,就是过来送马的。
莫易也不知道他们或者说祂们图什么,但有好处过来,那就先收下。
于是,莫易颇为配合地开口问道:
“既是如此,尊驾这匹……”
蒋歆适时补充了马名:
“腾云驾雾卷狮踏雪玉麒麟……”
“这匹玉麒麟作价几何?”
莫易有些无奈,这对话总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买马。
蒋歆自然是没这感觉。
他径直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万幸的是,这家伙没打算全都要:
“小可要价不高,官人给付十库金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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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莫易以外,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地双目圆睁。
从刚刚二人的对话里,大伙就听出来了,这姓蒋的不是一般人。
算是半个道士的陈希真已经暗自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了。
因此,若蒋歆开出个千两、万两的价格出来,他们都不会如此惊讶。
可,天老爷啊,十库金银?
金银这玩意原来还能用库来计算嘛?
而莫易非但不惊讶,反倒是直接应下了:
“不多,不过我现在手头有几库金银,”
见蒋歆比划出一个四来,莫易点点头:
“行,四库金银直接给你,剩下我打个条子。”
“若是打条子的话,”
蒋歆琢磨了一下:
“如今欠六库,到时得还九库。”
拿总共十三库的金银买一匹对方开价十库的宝马,理论上来说这买卖亏到不能再亏了。
莫易却完全不在乎这点小事。
有些人你上赶着送钱都没机会,更别说是光明正大地做买卖了。
别管价格多少,人家能留下匹马来,就是给莫易拿了一张通行证。
从今往后,莫说是孤魂野鬼,这水浒世界里的城隍山神,莫易也敢直接发令调动。
蒋歆来得快,走得更快。
见他拿借条走了,只留下白马来,陈希真不由得问道:
“贤侄,刚刚那位是?”
莫易一摆手:
“诶,叔父,人家不是说了嘛,金陵钟山人士,蒋歆,你管人家是谁作甚,反正刚刚没有地府阎君来过就是了。”
他在这边招呼众人接着吃喝不提,东京汴梁城里的赵佶是吃不下喝不下了。
这时候不比现代,信息传的慢,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以后,莫易题反诗一事也扩散了开来。
对汴梁城里的百姓来说,高衙内被人陈丽卿割去耳鼻一事更值得关注,但对大宋来说,就不是如此了。
一连三日,西北的紧急军报接连传到了赵佶的案头上。
“报!!!”
太监锐利的腔调又响了起来。
没等他开口奏事,赵佶就先捏着额头说道:
“先是韩五郎据众万人,盘踞陇右,然后是马仲甫遮蔽太行,再是曲端断了蜀道,现在呢,又是哪家响应他莫太尉?”
太监见赵佶气不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是府州折可大……”
“什么?!”
赵佶惊急之下,差点掀翻了御案:
“折家都反了???”
折可大乃是如今的折家顶梁柱,世袭的府州知州,如今他要是反了,对整个大宋西军的打击是极为恐怖的。
更关键的是,折家反了,那种家呢?西军将门,还有几个可信之人。
万幸,太监接下来的话把赵佶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折可大上了封奏疏,称西北人心不稳,该如何处置,请中枢早做决断。”
“呼……”
赵佶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刚刚他差点被吓死。
紧接着,他危险的目光就盯上了传话的太监:
“狗东西,谁叫你这么说话的?”
太监是跪在地上的,而少见失态的赵佶这次丝毫不见老赵家面对士大夫时的温情脉脉。
他直接飞起一脚,踹在太监脸上。
那太监冷不防吃下这脚,直接倒飞出去。
然后他顾不得渗出鲜血的口鼻,连忙翻身下拜,头低低地垂着,一点也不敢抬起来。
牙断在嘴里也不敢往外吐,只是紧紧地用口中的嫩肉咬着断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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