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区别,你要是想帮社团做事,想出头,必须得正式入会才行。以前入会得做大戏,程序繁琐,现在不用了,你是我干儿子,让全叔帮你授印,再找几个人见证就行了。”
老鬼奀解释道:
“不过,入会简单,但想退出就难了,会被视为背叛。出来混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兄弟义气,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退出社团也会被视为背叛的一种。
尤其是扎职之后,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社团的内部信息,为了保护整个社团,退出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所有人冒不起哪怕一丁点的风险,所以,有退出意向的人往往会被抹杀。
你现在只是蓝灯笼,说得难听点就是临时工,只是做些打下手跑腿的工作,虽然出不了头,但好在来去自由,没人会在你的去留问题上为难你。”
“哦…,我明白了,谢谢干爹!”
张乐辉‘恍然’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帮干爹做事是?”
老鬼奀掏出根烟,张乐辉识趣地帮他点上。
老鬼奀深吸一口后缓缓喷出一道青雾:
“我今天就跟你说好好说一下社团生意跟自己生意的区别……,
开埠之初,香港的商业并不发达,商业中心主要集中在皇后大道中,上环和湾仔两地也是其中重要的商业区。
当时香港的工业不行,甚至手工业也相当有限,大多是以出卖劳力为生的人,主要是以搬运工人为主,而这些人多数集中在上环和湾仔这两个地区。
大量流动的摊档摊贩和一些普通的贩夫走卒相聚在一起,为了谋生,难免会引发摩擦和纠纷。而当时香港政府的警察力量相当薄弱,对于这些地区发生的争执或殴斗,除非涉及人命,否则大多数情况并未引起足够的关注。因此,当时的下层社会几乎可以说混乱不堪。
当时有一个名叫卖鱼祥的东莞籍小贩,他原本是由广州来港谋生的。在广州时,他已加入当时的社团组织“洪胜会”。
当他到了香港后,目睹了这一群人日夜为争夺地盘、抢占主顾、垄断档口、争夺利益等利害关系而频繁发生摩擦的情况。无论是小事口角吵闹,还是大事聚众斗殴,血流成河,这已不再是谋生,而是一场生死搏斗!
因此,他发起组织“洪胜会”,旨在团结市场摊贩的力量,以备发生纠纷时能够有所依靠。”
老鬼奀笑了笑,继续道:
“有组织有规矩的人对抗没组织的人当然是无往不利,其他行业的人们看到卖鱼祥这一招奏效,开始纷纷效仿,以行业或地区为单位,相继成立了多个堂口,一时间竟然达到了十余个之多。
问题来了,在堂口成立之前,偶尔发生的纠纷只是个人之间的事情,或者是少数人之间的小摩擦。但堂口成立后,任何争执问题都变成了堂口之间的争端,导致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在各个堂口成立后,湾仔、上环以及九龙、西环地区曾经爆发了多次大规模械斗。虽然没有演变成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步,但却导致多起命案的发生。
这引起了当时香港政府的关注,政府不仅要求警察部门加强缉凶工作,还密切监视这些堂口的活动。一些堂口也遭到搜查,甚至被迫关闭,最后不得不转变为秘密活动。
直到一九零九年的时候,勇义堂等十多个堂口中,有一位外号‘黑骨仁’的干部发起了一场联合行动,呼吁各堂口和平相处,倡导通过“讲数”的方式解决,非万不得已时,不得使用武力。即使到了必须使用武力的地步,也要在指定的时间和地点一决胜负,绝不可惊动官府。
这一提议获得了各个堂口的赞同。于是,同年的端午节,香港历史上首次召开了“洪门大会”。
这些堂口本来与大陆的任何一个洪门山头都没有直接关系,大陆的洪门秘密组织也从未承认过香港的堂口是它们的一部分。那么为何这次会议却被称为“洪门大会”呢?
因为大会的发起者黑骨仁本身是大陆的洪门成员,隶属于天宝山碧血堂,担任着不低的红旗五哥职务。他认为洪门组织又不是官方系统,又不需要任何人认可,现在有了人马。既然大陆可以有洪门组织,为啥香港就不能设立?
更重要的是,初期的堂口只是一群杂乱的人群,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和等级分别,导致指挥困难。通过引入洪门的宗教仪式和神秘气氛,不仅可以增强凝聚力,还能为组织筹集资金。因此,这次大会被冠以香港洪门大会的名义。
在大会上,黑骨仁向在场的十多个堂口代表灌输了一套洪门的理论,同时当场展示了他的凭证。证明自己是天宝山碧血堂的红旗五爷。
在赢得在场代表的信任后,他提出了设立一套规矩和仪式的建议,以确保每个堂口和会员都有明确的遵循,避免像之前那样毫无组织。
同时,黑骨仁建议在所有堂口的名称上都加上一个和字,例如将洪胜会改为和洪胜,勇义堂改为和勇义等。因此,这些堂口从此都变成了以和字头命名的社团组织。我们和联胜的字号也是这么来的。
大陆的洪门组织因带有政治色彩,职级较为严密,分为香主、大爷、二哥、三哥等十一种职位。而香港的洪门组织则缺乏政治和民族观念,职级划分简化为香主、二路元帅、红棍、纸扇、草鞋、四九仔六级。”
“这些我以前也听过,不过,没您讲得这么详细。”
张乐辉笑了笑,拧开老鬼奀的茶杯递了过去:“您先喝口水,这些社团的历史,跟你说的生意有关系吗?”
“怎么会没关系?咳咳~,”
老鬼奀摇下车窗将烟头弹飞出去,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香港所有社团的成立之初,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是为了抱团混口饭吃。就像我们和联胜,打响名号之后,就有许多人投奔过来,最鼎盛时期,有会员二十万人,那时候是香港当之无愧的第一社团。
可人一多,事也多。
当时的社团虽然不用给底层弟兄发薪水,甚至那些人还得交会费才能入门。但独食难肥,你当老大的只顾自己,还会有谁愿意跟你?
早期的社团以赌博和收保护费为主,帮会内成员也要上缴一部分会费,供组织运转。作为回报,组织内的人做生意,帮派会帮忙,有人捣乱也会替他出头,这就是早期社团的生存逻辑。
但做老大的,除了老婆孩子,还有手下一帮弟兄要养活。吃要好的,用要好的,住要好的……,光收会费、保护费哪里够?
所以当时各类不正当手段也广泛存在。你也知道,混社团的都是些没文化的矮骡子,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干什么?
用社团的钱去放高利贷,用走私、面粉、马栏、赌档等等非法手段敛财。
这些生意从一开始就是用社团的人力、财力去做出来的,所以都算是社团的的生意,入了公账之后再给出力的兄弟分红,给出事的弟兄安家。
但是,这些生意都是非法的,只要沾了这些东西,你身上就有污点,差佬就会盯死你。
所以,那些能闯出名堂的人后期自然会积极洗白自己身份,用社团给自己的分红,洗白后去合法经营政府认可的生意,比如夜总会、麻雀馆、酒吧、餐馆等等,这些就是私人生意。
当然,私人生意也得给照规矩给社团一笔规费。不是社团黑,而是你借了社团的名号,自然得回报社团。这年头要是没有背景,这些生意都做不了。不过因为是自家兄弟的生意,抽的数肯定比别人少,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小商小贩都愿意加入社团的原因。”
顿了顿,老鬼奀又抿了一口茶水,叹了口气:“所以,像那些大佬,看着是挺风光,基本都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像我,说是和联胜叔公,但也只有两间酒吧的生意,除去开支,赚的钱也就勉强维持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呵呵~,”
张乐辉笑了笑,随口问道:“那大D怎么养得起那么多人?”
没钱?老鬼奀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干掉,上千万的身家怎么也是有的。
老鬼奀看了看张乐辉,笑了笑:
“大D这个人,虽然嚣张跋扈,目无尊长,但能力还是有的,年轻的时候能打敢拼,荃湾的地盘基本都是他带人打下来的。
在荃湾,所有的酒吧、夜场、赌档等娱乐场所都得交钱给他,但他赚得多,花销也大,手底下那么多弟兄指着他吃饭。除了吃喝拉撒,出了事还得给小弟医药费、跑路费、律师费,安置费…,古惑仔哪有不出事的?所以,他还真不存不下什么钱。要不是娶了个好老婆,他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他这次急着上位,不光是为了面子,还有里子,只有当选和联胜坐馆,他名下的生意才能做大,那些大水喉才会撑他。
你不知道,我们和联胜真正有钱的,除了邓伯,就是窜爆跟鱼头标他们了。窜爆跟鱼头标是做面粉生意的,钱是真没少赚。”
说着,老鬼奀摇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和联胜以前是不沾面粉的,因为做这种生意,除了祸国殃民断子绝孙之外,也是差佬盯得最紧的。
但财帛动人心,拿东星来说,他们的生财手段也不外乎那几样,但东南亚面粉产业崛起后,贩卖面粉是他们的第一产业,其次才是赌场和收保护费。
现在市场上‘烟叶’的价格是每公斤一万五到两万美元之间,但泰国的价格才三百到九百美元。面粉的价格,香港每公斤十万美元左右,而泰国是三到四万美元。可想而知里面的利润有多大。可以说东星就是倚靠面粉才迅速扩张起来,从一个三流社团跻身到四大社团之一。
所以当时社团里很多人提议也做面粉生意,窜爆就是其中的主力,理由就是,这个钱和联胜不赚,别人也会赚。所以,在他的鼓动下,经过投票,邓威…邓伯也只能通过,不过邓伯也附加了个条件,就是沾了面粉的不能参加坐馆选举,这也是窜爆一直对邓伯不满的原因。”
顿了顿,老鬼奀又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后,看着张乐辉,严肃道:
“所有社团都卖这个,包括洪兴,但洪兴还有点底线,不在香港卖,而是卖到荷兰、美洲那些地方。
所有社团也严禁下面的人吃这个,都知道吃了这个东西以后人不人,鬼不鬼,为了一口面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所以,要是让我知道你以后沾了这东西,那咱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不会的,”
张乐辉摇摇头,坚决道:“您放心,我绝对不碰这东西。”
作为正儿八经的中国人,他打心里对这玩意抵触。
“嗯,记住你说过的话。”
老鬼奀点点头:“所以,你是想帮社团做事还是帮我打理酒吧?”
张乐辉想了想,开口道:“干爹,我想帮社团做事,干爹有事的话,随时吩咐就行。”
老鬼奀也没感觉意外,点点头笑了笑:“好!既然出来混,想的当然是出人头地。眼下就有个机会…,”
顿了顿,老鬼奀直视着张乐辉:“丧焜死了,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差佬别的场子不扫,只扫和合乐的场子吗?”
“最主要的应该是火爆做得太过分了,差佬想杀鸡儆猴。”张乐辉想了想:“再一个,咱们和联胜应该出了点力?”
“呵呵,不错,”
老鬼奀满意地笑了笑:“做古惑仔最重要的不是你多能打,多聪明,而是会看形势。但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记住,做人不能太嚣张了。越有本事的人越谦虚,只有那种不知死活的才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但这种人,只能狂一时,狂不了一世。”
“呼~,”
一口青雾喷出,老鬼奀接着道:“丧焜虽然是火牛的小弟,但一直跟鱼头标他们走得很近,这也是他死了,火牛没帮他报仇的原因。丧焜那几个心腹小弟对此有些不满,前几天正式跟了鱼头标。”
张乐辉眼神一亮:“干爹的意思是…有办法让我接手?”
“呵呵~,”
老鬼奀笑道:“火牛本想安排他自己手下暴猴接手,我跟阿乐商量了一下,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你现在只是蓝灯笼,没有资格收小弟,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这事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干爹的意思是?…让我干掉烟鬼乐?”
张乐辉了然,阿乐虽然是和联胜在佐敦的话事人,但他的地盘不是很大,在佐敦只有五条街的地盘,长乐街、西贡街、茂林街、志和街、南京街,正好跟庙街相邻,他对庙街这地方早就垂涎已久,只是他一直插不进手。
庙街这个地方油水太多,社团也多,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
老鬼奀让张乐辉去庙街,也只是想让借着给张乐辉报仇的名号将和合乐的地盘吞下。
至于张乐辉能不能做到,那就是看他自己的了,反正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能干掉烟鬼乐最好,不能也没关系,又不损失什么。
不过,做了这么多年大佬,驭人的能力还是有的,承诺要许,饼也要画,要不然,手下哪来的动力?
看着张乐辉,老鬼奀掏出手帕抹了把脸,笑道:“你是我干儿子,我肯定向着你,干掉烟鬼乐,他那些地方全都给你,我说的!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扎职!”
“放心吧,干爹,我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烟鬼乐活不过三天,”
张乐辉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