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
薛生白在读《名医传》。
读完之后,思量许久。
“古怪的是,这世上没有长生的名医啊。”
没错。
既然是天命传承,前面几个已经受过天命,留下诺大名声于青史的名医,却没有关于他们寿命的传闻。
天命势必流转,才会到薛生白身上,前面几位名医必是死了,如果长生,怎么会死?
他们救了那么多人,功德寿命不该有几十上百年么?怎么个个都不见长生之记载。
经验传承中,并没有这一条,于是薛生白更是再生几分谨慎之心、忌惮之意,莫要张扬,莫要张扬。
“小薛子。”葛乙在叫。
薛生白便过去伺候。
就见仅仅一周过去,葛乙伤已经大好了,不愧是鬼医,现在是叫薛生白,问监狱里什么情况,于是薛生白便逐一老实汇报。
听到狱卒们对薛生白不如之前尊重,葛乙说这些贱胚皮子欠数落。
听说禁军送来个小刀会成员,薛生白便有点重视。
“小刀会反心已久,是铁王爷的心腹大患,这个周秀是小刀会重要成员,说不定能问出点重要情报来……你问出什么来了?”
薛生白说:“那个周秀身上有疫病,人已昏迷,问不出来什么。”
“那种病我听说过,该是今年开始在沪上流行的,时间和那些洋鬼子在沪上开设租界的日子相近,我觉得肯定有关系,是那些洋鬼子带来的邪气、瘴毒,我早就跟铁王爷说过,洋人不可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葛乙念叨着,薛生白觉得他挺厉害的,只靠猜,就能临近真相。
“我得去看看那个周秀!”葛乙挣扎着起身,“王五走脱,王爷那边必定恼我了,如能问出小刀会的情报,记上一功,然后再……”
葛乙目视薛生白,话没说完,薛生白知道,这家伙还没忘了把他送过去卖屁股呢。
何必呢。
薛生白叹口气,勉强劝下了葛乙,葛乙掂量了一下,一是因为周秀人在疫病中,不好询问,二是因为他也未大好,狱八针用不完全。
葛乙说:“再等三天,只要三天,我就能好,就盼那周秀千万别在这三天里瘟死了!”
薛生白瞧着葛乙,想着你也别好,你也别死,你好了就瞎折腾,你死了,那禁军,还有不知道什么祸患,都有可能到我头上,我也得失去提篮监狱这个安稳的藏身地。
……
周秀这三日都在回忆,那晚遇到的红脸怪人是谁。
她也没处可问去。
这三天,连狱卒都很少过来,就那个漂亮的跟个女人似的家伙,来这审问她,说是审问,但也就是照例问几句,也不敢挨过来,也一样是怕传染吧。
但周秀觉得自己的病,似是好了。
病好了,是好事,又是坏事,一旦被人觉察,等着她的必是残酷刑罚,一个女子,落到大庆监狱,会遭到什么下场,周秀想想就觉恶心、胆寒,她宁可死。
但死也很难,被擒时,她四肢筋络俱被挑断,才送来监狱逼问、审讯,对于只练外功的她来说,即便出狱,也是残疾,终身无法动武。
所以,活着有何用,不如病死。
“你好的差不多了。”那漂亮男人今天说,语气温柔,周秀却打了个寒颤。
“……你杀了我吧!”周秀低声说。
呵~他笑了,笑得很媚,周秀是女子,都觉魂儿飘了一下,他说:“在这儿,死可是千金万金也难买的好去处,你能拿什么换?小刀会名单?”
“我绝不会出卖他们!”周秀马上坚决摇头。
他说:“出卖也没用,不把你皮扒下来几层,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拿个假名单唬人呢?”
他面上显露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所以你必遭刑劫,一般来说,你先得让那些狱卒享受几番,才轮到上刑,你是女子,天生体弱,玩的花样就更多,一根粗麻绳,拿铁篦子刮满了倒刺,拖开你两条腿,在上面走上几次,你就全烂了,这才刚开始,然后,烧铁棍,打气……”
周秀听得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流。
“这些全能挺住,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你大概没听过鬼医,但的确是鬼也会怕,八种针法,八重地狱,你得一重一重过,我觉得你过不了第二狱,就会什么都招了,什么父亲兄弟同党,在那会儿,都抵不住两个字,不疼。”
“我就是个鬼医的小徒弟,先让你尝尝第一针。”
“这针叫拔舌狱,又叫活扒脸皮。”
说罢,他拿出一根纤细的银针,慢慢扎在周秀脸侧,再是第二针、第三针……周秀想尖叫,因为她感受到,正在有人往外拔她的舌头,叫不出来,疼都捂在嘴里。
从舌头开始往外扯,嘴唇、脸皮、眼皮……一层一层往下揭,疼痛先是像蚂蚁爬在骨头缝隙一样乱窜,又像是闪电一样蔓延,她眼睛失神,口中无声,张大嘴巴,嘴角口水直流,疼成了一个不会叫的白痴。
……
薛生白扮成搜病帅。
来到刑牢中,就见周秀仍然张着嘴巴紧闭眼睛,呼哧呼哧喘息。
已经小半天了,周秀还没从余劲中缓过来。
狱八针第一针,在八针中只是入门,但略等于薛生白学过的三叉神经痛,很疼,非常疼,但这只是入门。
所以,基本没有囚犯能坚持过鬼医的狱八针。
喀嚓。
薛生白扭断铐上的锁,但又没全部扭断。
再按住周秀的右手,手指探入她根本就没好好治疗的伤口中。
“啊!”周秀被疼的叫了声。
“嘘。”薛生白闭起嘴巴。
周秀则瞪大眼睛,因为她见到了那个她疑似自己做了个梦中所见的赤脸怪人,那个好像把她的病带走的怪人!
“我给你把手筋接上,有点疼,忍一下。”薛生白说,然后探入伤口的手指,就在断掉的筋上打了个结。
不是普通结,而是“断续弥天劲”留存其中,像是胶水一样将之连了起来。
这是断续弥天劲的用法之一,有慈悲之意,可求助众生,但如果用在凶徒手中,也可以变成可怕的折磨。
周秀疼的额头汗落,但一声不吭,眼中尽是惊喜,因为这显然是在救她啊。
薛生白又将周秀另外一只手筋,以及两只脚筋接上。
周秀疼的险些晕了过去,但这仍然没有她刚才挨过的被称作‘活扒脸皮’的针法疼。
“如果不想再挨针,你就反抗。”
薛生白又将一把刀藏在刑床下。
反抗……什么?
周秀不懂。
而薛生白已原地踏步,消失了。
消失了?!
周秀惊讶,真是神仙呀!有神仙来救我了啊!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周秀眼中看起来形貌有点猥琐的老头走了进来,走到她面前,哼了声:“还真是命大,挺过来了,我也急,咱们直接进正题,小刀会的名单,你给不给?”
“你是……鬼医?”周秀涌起一个猜测。
“还知道我的名号?”葛乙已视眼前女娃为案板上的肉,一边展开针袋一边说:“你该知道我的针有多疼吧?”
周秀想起挨过那针,再见葛乙手中那排针,打了个寒颤,‘铛哴’声挣脱手铐,摸起刑床下的刀,往上狠撩,‘噗哧’一声砍入葛乙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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