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李安戍守在朔州马邑。
这些年,无论官军还是乱军,攻下城池后,都有劫掠的习惯,宣武军驻守马邑,秋毫无犯,马邑百姓纷纷称道宣武军,有些富户,还为此主动给宣武军送来粮草。
杨师厚收了粮草,十分高兴,对李安道:“之前的百姓,素有喜迎王师的举动,只是自安史之乱后,就很少见了,如今马邑的百姓,真把我们当王师了。”
李安也笑了笑,只不过心里却在叹气。
这是个什么世道,百姓不被当兵的抢,便要感恩戴德。
李安兀自愣了愣,道:“别人送我们粮草,我们应该还礼,把他们请来,我宴请他们。”
“是。”杨师厚领命去了。
……
府衙大院里,李安设宴。
富户周彦忠来给李安行礼,道:“鄙人周彦忠,拜见李将军。”
李安还礼道:“见过周先生。”
周彦忠面对笑容,对旁边的年轻男子道:“阳五,赶快拜见李将军。”
这年轻男子道:“若是他赢了我,我就拜他。”
“大胆!”周彦忠大怒,“你怎么能和李将军比!岂有此理!”
周彦忠骂了这年轻男子一句,转对李安道:“某教子无方,请李将军恕罪。”
李安看了一眼周彦忠身旁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长相普通,身材魁梧,面容黝黑。
李安问周彦忠道:“这是你儿子?”
周彦忠道:“这是某兄长的儿子,名德威,字镇远,小字阳五,他父母亡故,由某代为照料,某忙于经商,疏于管教,还请李将军见谅。”
“无妨。”李安摆手,转对周德威道:“你想比什么?”
周德威打量了一眼李安,道:“听说将军受了伤,我们就不出对战了,比箭术,如何?”
“好啊。”李安应了下来,当即安排人拿出箭靶。
周围的人听说李安要和周德威比箭术,纷纷过来围观。
靶子放定,李安对周德威道:“你先来吧。”
“好。”周德威也不客气,当即走上前,张弓搭箭,一箭命中百步外的靶心。
众人见了周德威的箭术,纷纷喝彩。
周德威走到李安跟前,道:“李将军,到您了。”
李安起身,张弓搭箭,一箭将周德威的箭射了下来,自己的箭插在靶心。
围观众人再度欢呼。
周德威一怔,随后不服气道:“若我在后射,我也能如此,将军可敢再比一次,这次您先射?”
“可以。”李安应下,给杨师厚递个眼神。
杨师厚心领神会,拿着两个碗,站到箭靶旁边。
李安再次张弓搭箭。
杨师厚与李安颇为默契,见李安准备好了,一前一后,将两个碗向上抛出。
李安瞅准时机,一箭射出,箭矢前后穿破两碗。
围观人群见李安如此神射,欢呼得更大声了。
李安走到周德威身旁,道:“到你了。”
周德威精通骑射,知道李安之所以能一箭双雕,一是箭术高超,二是扔碗的人配合得好。
但他根本没人和他配合。
周德威道:“将军平时射敌人也这般精准吗?”
李安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箭术只像现在这样,供大家一笑,而不是用来杀人。”
周德威一怔,当即下跪,道:“李将军,某认输了,若将军不弃,某此后愿追随将军,生死相随!”
“哎呀!”李安大喜,扶起周德威,道:“能得镇远,是我之幸!”
“不瞒将军,某练一身本领,早想参军报国,只是河东先前这番模样,某……”周德威没有说下去,顿了顿,转道:“之前听闻将军以少胜多,大破乱军,勇猛无敌,某早想拜见,只是怕传言不实,因此故意与将军比试,是某轻视了将军,请将军治罪。”
“这有何妨。”李安哈哈一笑,道:“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投军大事,当然应该谨慎一些,我们这也算不比不相识嘛。”
周彦忠凑了上来,道:“李将军雅量,今日大喜事,某备了三十年的陈酿,供大家畅饮。”
“甚好。”李安大笑,请众人入座。
李安入座后,杨师厚走到他的身边,道:“阿兄,那史俨也是个勇猛之人,不如想办法把他带回去。”
“有理。”李安点头,起身走到史俨身旁落座。
史俨连忙起身。
李安拉着史俨坐下,道:“史将军不必客气。”
“职部不过是一队正,不敢应将军之称。”史俨忙道。
李安道:“以你的智勇,怎能不做将军?”
史俨讪讪一笑,道:“李将军过誉了。”
李安道:“我现在忝居宣武军行军司马,若你能随我回去,我保你做将。”
“这……”史俨神色一惊,怔了半晌,道:“职部已投身河东,如此岂不是背信弃义?”
李安道:“你先前跟的谁?”
史俨道:“康节帅。”
康节帅,也就是康传圭。
“康节帅被张彦球所杀,如今河东军,可是张彦球说了算,当然,张彦球并不一定是携私报复之人,也不一定会防着你,但毕竟康节帅也死,你现在离开河东军,不算背信弃义。”李安分析着,“而且,义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黄巢席卷天下,你难道不想杀敌报国,建功立业吗?”
史俨心动了,想了半晌,行礼道:“职部的这条命,就交给将军了。”
“定不相负!”李安举杯,和史俨对饮。
当日,众人畅饮。
次日,史俨给李安引荐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叫李承嗣。
李安收下李承嗣。
过了几日,李琢送来消息,他们在蔚州大胜,杀叛军万人,李国昌父子一路北逃。
又过几日,唐廷敕令下来了。
唐廷任命李琢仍为蔚朔节度使,北面行营诏讨使,诸葛爽仍为振武节度使,赫连铎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吐谷浑人白义成为蔚州刺史;萨葛人米海万为朔州刺史,加李可举官兼侍中,加李安为忠武将军。
所谓忠武将军,并不是忠武军的将军,而是正四品的武将官阶。
至此,李国昌叛乱已平,封赏已下,李安班师回宋州。
路过晋阳时,郑从谠亲自出城送李安。
郑从谠见到李安,打量了李安一眼,微微笑道:“十年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李安一怔,随即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庞勋之乱时,郑从谠任宣武军节度使,李允跟在郑从谠身边,是郑从谠的亲卫。
郑从谠不仅讨伐庞勋之乱有功,还把地方治理得很好,可是却遭到朝中之人的排挤,迁为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忆起往事,李安当即单膝下跪,道:“末将见过郑公,一别多年,郑公仍然神采飞扬。”
郑从谠扶起李安,摇头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大唐以后,还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
李安道:“郑公忠心为国,若老天有眼,也该庇佑郑公,长命百岁。”
“你可比你阿爷能说会道啊。”郑从谠微微一笑,问道:“你阿爷身体是否健朗?”
“前几日来信说,还算健朗。”李安回道。
“那就好。”郑从谠回忆往昔,沉默了会儿,道:“我本想留你在晋阳住上几日,但今日刚收到线报,刘汉宏叛变,袭扰宋州,你需得回去救援,我就不留你了。”
“这……”李安才得知这事,惊讶之后,给郑从谠行礼,道:“待末将回援宋州后,再来拜见郑公。”
郑从谠道:“好了,去吧。”
“郑公珍重。”李安拜别郑从谠,回身出发。
看着李安的背影,郑从谠身旁的刘崇龟道:“郑公,您在背后举荐他,不向他说明吗?”
郑从谠道:“我举荐他,是欣赏他的才能。而且他父亲当年为了护我,瘸了腿,我这也算还账了。”
刘崇龟点头,没有再说,目送李安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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