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不动声色唤来三哥秦云,二人商议后由秦月依旧在厅堂陪同,而秦云则守着青铜钟。
只见青铜钟的表面水雾越来越浓,秦云上手擦拭,却发现上面的水雾落在手上后,手指好似发生了某种变化。
待王家母子辞别秦守时后,秦风不经意间关上了自家木门,齐齐来到供桌前。
众人反复观察,却没有观察到幺妹所说的泥鳅之变化。
“想来是幺妹这两日太过劳累所致!”
“爹,大哥,幺妹所说的恐怕是真的!”
秦云将水雾之事详细告知,众人逐渐有了个推测:
莫非这个青铜钟要靠近水源才可有变化?
秦守时已然有了计较,秦家与王家之间尚有数丈空地,何不请工匠在并院之际开凿水井?
“爹,如此甚好,水井中自有泉眼,正是寓意我秦家生生不息!”,秦风搓着手道。
……
清晨,恒水村,晨曦初现。
坐在青石板前的李大壮无神地望着田地,听着村中幼童在田间嬉笑打闹,他却越发惆怅。
“都怪天上那些仙人,搞得附近几座大山惶惶不安,哪有人家还肯动土建宅”
“猪肉荣那帮人还整日设局坑害乡亲,据说那李家公子也陷进去了,倒是可惜他家娘子了。……算了,横竖没设计到我身上,想那么多作甚。”
李大壮正出神着,一道稳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随后那人便蹲在田垛上,离李大壮不过数臂之隔。
“李师傅,近日可否辛苦到草坂村走一趟?”
他回头一望,竟然是秦守时。
“守时兄,这说得啥话?你在咱们这铁尖山上下,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莫说让我走一趟,便是走十趟也可。”
李大壮话说得漂亮,自是晓得生计来了,便要热络地邀秦守时入家细谈。
秦守时不过寥寥数语,便将宅院规划道得一清二楚,要求不过是匠人要可靠,活要拿捏得住,物料不得减损罢了。
至于工钱,反倒出乎李大壮预料,秦守时并未趁机压价,还爽快地给了十两银子。
十两定金,足够李大壮再找三四个信得过的同行一齐把这活揽下来,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生意谈成,自是宾客尽欢。
临别时,秦守时刚跨出大门,便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转身递到李大壮跟前。
“早闻李师傅家有喜事,如今弟妹才生产不久,正是用钱之际,一点心意,莫要推托。”
李大壮心神感动,道谢之声不断,一直送秦守时直到离开了恒水村。
十两是本分,一两是情分。前者更金贵,后者在人心的分量却沉得多。
秦守时自幼便通读百家注解,国师徐福在其上写道:
「世之豪族巨室,常以睥睨之态,轻待百匠。孰不知匠艺之传,源远流长,自有其精妙所在,得天之庇,地之佑。夫轻侮之,礼数阙如,则恐触其怒,引咎于己。」
「昔人云:『宁忤君子,毋撄小人』,非谓德行卑劣之小人,乃指位卑职微者耳。慎哉!慎哉!」
秦守时也听偶来走动的说书先生提起过不少关于百工的志怪奇谈,譬如若木工被辱,墨斗中的墨线会与“邪灵”产生羁绊,招致灾祸。
如今秦家正要稳扎稳打,如何能在这小事上犯了糊涂?
接下来大半个月,秦王两家殊为忙碌,终日置办餐食供工匠们一日数餐,只为了能让两家宅院修得尽善尽美。
两家商议,便请了铁尖山学问最深的沈老夫子,代为敬问土地公。
沈老夫子走路颤颤巍巍,不过当李大壮等人将书写着“福德正神”的合瓦递给他时,他的身板立刻挺拔了不少。
沈老夫子祭以米饭一瓯,插香三柱,奠酒三盅,烧金纸,随后工匠放鞭炮,礼成而后动土。
至于此后之事,不过是张门窗、夹红布、升梁爻八卦、择吉上匾、谢土、入宅等事宜,不消多言。
竣工之时,秦守时非但足额结算了余下的十两银子,又多给了李大壮一两银子,言及来日若有修葺,还请他亲自来一趟。
……
物换星移,秦、王二家的宅院已修葺了四年有余。
院子里倒是热闹多了,秦风娶了沈老先生的次女沈宛为妻,添了一儿一女。
沈宛终日受父亲熏陶,温婉有礼,又识大体,秦守时只觉得秦风有此佳偶,真是祖坟冒青烟。
这日,三岁的秦武咿咿呀呀,蹒跚地走到供桌前,垫着脚尖将青铜钟取下。
他捧着青铜钟,身形左右摇晃,本想倚靠水井边上玩耍,却偏偏拌了一跤,连带着连青铜钟也摔了出去,恰好飞入井内。
入水那一刻,沉浸在功法研读不知岁月的林奇被猛地抽离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满是水气。
这四年,秦家诸人虽然推测到青铜钟要靠近水源才可有变化。
但由于虔诚之极,每次不过是盛了不少泉水于盆中,却不知水一旦静止,就少了生气,水气也就难以如那日泥鳅带动一般被青铜钟所吸收。
水井下的泉水,正是生生不息的水气。
此时钟身表面那首尾相接的四条泥鳅“活了过来”,虽然每次游动都恰好是下一条泥鳅的位置,但这次却快了许多,在模糊中泥鳅开始变化,居然逐渐有了黑蛇的轮廓。
他不过是一个“鲸吞”,便让井内的水位下降了一半,以至于让附近的地面都发生了颤动!
在林奇也未能察觉的闾山山脉最深处,一个似龙非龙、背着龟壳的身影猛地醒来,森然道:
“好胆,是谁敢和我争夺闾山水眼?”
……
第二进的秦家厅堂处,秦守时突然听到这阵颤动,心神立刻就放到了青铜钟上。
他不自觉地轻捏太师椅,唤来秦云,让他到后院看看,别是啥大物件砸伤了家里那蹒跚学步的孙子辈。
“哪有什么大物件能造成那么大颤动,不会我娘子家里藏了什么宝贝吧,难道在挖矿”
“是了,不然哪能这些年如此蒸蒸日上!”
须知铁尖山有三个村子,分别为恒水村、草坂村和洪塘村。恒水村全村基本姓李,本是铁尖山的第一大姓氏。
李承宗想到不过十来年,祖上救济过秦家的李家如日落西山,田地都卖了不少。
而三百年前迁徙来到此地的秦家却如初出太阳,若不是有什么隐秘之宝,他秦家凭什么?
李承宗心中腹诽,却不动声色,此番他带着妻子来拜访老丈人,名为探望,实则要点银两救济。
秦云来到天井,看到秦武正在井口张望,怕他不慎跌落,便要抱起,却听侄子说道:
“三叔,那个青铜钟被我搞掉下去了!”
“什么?”
秦云当即脱下了短衣,露出一身肌肉,线条匀称,先是检查了下水井上方的辘轳,双腿一张,抵住井壁,握住井绳,便要下井。
秦云入水后却发现井水远比平日里要冰冷得多,暗道:“就算是泉眼处的井水,也不至于如此冻人刺骨吧?”
秦云虽然不解,动作却没停下,很快便到井底,在昏暗的环境中探手摸索着青铜钟。
才摸索了数下,秦云便觉得井水越来越冰冷,连行动都慢了几分。
得亏井底空间并不大,秦云很快排除了一大半的位置,将将摸到那掉落的青铜钟。
秦云才握住青铜钟,他的右手便仿佛被吸住了一般,一股彻寒的灵力从右手掌灌入,直冲其丹田,几乎要把他的神识都给冲击散了。
秦云深知此刻在井底,若是晕厥,怕是有溺亡之虞,只能轻咬舌头,保持神识清明。
片刻之后,那股寒冷的能量消失,他反而感觉到自己身上暖洋洋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想要仰天长啸。
恰好是这力量,让他三步并做两步,在井底一跃,牢牢抓住绳子,交替向上爬,又借助脚踩的力量,可算爬出了水井。
秦云出井那一刻,本以为要大喘息好几下,提了下气,却发现似乎腹腔内气息充足,仿佛水性都好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秦武手上接过衣服,便招呼着他到后院玩耍,眼神却片刻不离青铜钟。
“泥鳅变了,这是蛇”
如今倒是不宜声张,秦云只能把青铜钟先请上供桌。
“四年时间了,到底仙缘在何处?,秦云叹息着。
虽然嘴上叹息,但秦云虔诚不减,香炉前已然插了三炷香,至于供桌前那土地公神像,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被放上供桌的那一刻,林奇的神识瞬间笼罩了整个大院,将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秦家诸人的资质确实太差了,练气都不可得,遑论求仙问道,倒是秦武那娃天资不错。”
如今的林奇,吸纳了如此多的水气,倚靠其钟身材质,化为先天重水,灵力正是充沛,连钟身内壁的“梵音”二字都清晰了不少。
他见眼前只有秦云,便催动《灵水淬体诀》,在青铜钟前隐隐出现一阵水雾,宽度与墙一般,上面以簪花小篆书写着法诀内容。
秦云大惊,本想唤来家中诸人,却又不好声张,只能先拿纸张笔墨,便要誊写。
法诀篇幅颇长,秦云抄了一炷香都未曾抄录完。
期间还跑进来了个秦武,独自坐在地上望着法诀,也不觉得有何特别,只觉得就像自己平日里在墙上的鬼画符罢了。
“糟了,我誊写的速度太慢,好像那边几行字开始消失了。”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秦守时、秦风与王丰归来,看到异样,未曾多问,生怕扰了秦云心神而抄错。
众人只是又搬来了两方书桌,齐齐誊写,由秦月负责校对。
林奇感觉到身上的重水之气消耗了不少,只得加快字眼的更新,引得几人一边加速誉写,一边担忧抄漏了。
又过了一刻钟,水雾上的文字消失,出现了一幅将重水之气纳入经脉的灵气运行图,持续了片刻,连带着水雾消失无踪,青铜钟又变回平平无奇的模样。
秦守时顾不上先查阅誊写之内容,只是带着众人,态度恭敬地跪下朝拜,磕了足足九个响头。
“仙物灵尊,我秦家众人及女婿王丰,叩谢仙缘垂青。吾等众人起誓,他日若灵尊复苏,我秦家诸人自当奉为灵尊至圣,无不效死。若有违此誓,愿受天地共鉴,日月同证,子孙后代永不昌盛,神人共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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