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多名门,温县司马家便是其中之一。
自然,最为出名的,还是那位同诸葛亮一样,近乎以一己之力,代表了一个姓氏的,司马宣王司马懿。
后世提起诸葛一姓,天然便会默认聪慧过人。提起司马一姓,多半会想到洛水为誓。
而司马懿能在曹魏一朝崛起,并且最后吞之食之。除了他本身确实才干过人,也与他出身河内司马家有不小的干系。
一来,曹操虽号称唯才是举,不计门第,可无论承认与否,汉末之时,离开士族,是治不得天下的。
曹操手下,文士当中有不少出自世家大族,司马懿便是其中之一。
二来,司马懿之父司马防,曾有恩于曹操。
曹操昔年曾为洛阳北部尉,以五色杖,杖杀了宦官蹇硕的叔父。
而当年推荐曹操为洛阳北部尉的,正是司马防。
后来曹操得志,将司马防召到邺城,问了一句有趣言语。
“本王如今还可以去做洛阳北部尉吗?”
当时志得意满的曹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助他出仕的司马家,到最后,也埋葬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曹魏。
“某种程度上而言,曹孟德也是为王前驱啊。”
看着远处那个十几岁的司马家少年,吕布心中幽幽的想着。
吕布看向周围的县民,问道:“这便是司马公的长子吗?”
如今司马懿年岁还小,那少年既然是司马家人,自然只能是司马防的长子,司马懿的兄长,司马朗。
一旁的县民见他有些见识,倒也乐得与他们多谈上几句。
毕竟,这几人一看便是外乡人,而司马家是他们温县名门,和外乡人谈论起来,他们也是与有荣焉。
“这是自然,在温县,除了司马公的长子,还有何人能有这般姿容?”
司马朗如今年纪虽不大,可身量却是极高,不像中原世家子,反倒是像他们并州男儿更多些。
至于姿容,不过是中人之姿,算不得出众。
不过如今到底是在温县,故而吕布也只是笑了笑,没言语。
那县民见几人并未出言夸赞,以为这几个并州人是小觑他们温县的少年英杰,于是继续道:“却也不妨叫你们知晓!司马公的长子,自幼便聪慧过人!曾有人前去司马家拜访,直呼了司马公的名讳,被其据理怒斥!当时他还只有九岁!”
赵甲自是称奇。
毕竟于读书人而言,这种少年神童的故事,是极有吸引力的。只因在这些故事里,都在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隐晦意思。
而如魏续、成廉则无甚感慨。
若是这位司马公的长子,九岁便能提刀杀人,那他们说不得会感慨一二。
吕布则是摸着下巴,想起一个名叫陈太丘与友期行的故事。
看来少年神童,每每多有相同啊。
方才开口的县民,不如之前碰到的第一个县民聪明,见他们神情各异,还想继续吹嘘一番这个他们县中的神童。
只是不等他开口,魏续便将腰间的环首刀抽出了半截。
于是,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吕布遥遥远望,见司马朗年纪虽轻,可待人接物却是极为谦和有礼,并无出身名门所常有的傲气。
他不禁想到,日后的司马懿也是如此吗?
赵甲见吕布若有所思,问道:“奉先,可要去拜访司马家吗?”
吕布摇了摇头,“司马家河内名门,如何会看的起咱们这几个并州野人。即便登门拜访,多半也是要吃上一个闭门羹,何必自取其辱。”
想到司马家,吕布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带人赶赴孟津渡。
……
过孟津渡,即至河南地。
河,在古代,至少在秦汉之时,往往代指黄河。
河南河北,即指黄河以南、黄河以北。
吕布驻马北岸,举目远眺,只见渡口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赵甲也是慨叹道:“好一个当年的盟津。昔年周武王于此大会诸侯,不知是何等意气风发!”
赵甲口中的典故,出自史记,“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当中的津,便是如今的孟津。
往事越千年,也难怪赵甲会有如此感慨。
吕布也正想豪迈的感慨几句,将那首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改上一改,做一个文抄公。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魏续忽然撞了撞他的肩膀,指了指后面。
吕布转头看去,只见一骑驴之人,直直的朝他们而来。
此时双方已相距十余步,那驴上之人却是依旧不曾转向,皱着眉头,似是若有所思,正在喃喃自语。
吕布揉了揉额头,近来骑驴之人倒是甚多。
他令人让开道路,亲自策马迎上。
两骑相近,那驴上之人听到赤兔马的嘶鸣声,这才回过神来,止住了坐下毛驴。
那毛驴也是个好汉子,不时望上吕布坐下的赤兔几眼,似乎想要和赤兔碰一碰。
赤兔高傲,只是高昂着头,不屑的喷着白气。
那驴上之人自知理亏,翻身而下,与吕布连连道歉。
其人身形消瘦,穿着一件陈旧长衫,留着几缕长须。一眼看去,竟有些仙风道骨的脱尘之感。
“好一个练得身形似鹤形!”
吕布在心中感慨之余,自然也是翻身下马,与此人闲谈起来。
原来此人乃是河内人,名叫司马直,字叔异。他这次入洛阳,乃是受了朝廷诏令,入洛阳为郎官。
士人正常的晋升途径,便是先为郎,然后才能派遣到地方为政。
吕布笑问道:“叔异既是河内人,可是出自司马家吗?”
司马直笑着摇了摇头,“河内司马家乃是郡望,直如何高攀的上,不过是同姓罢了。”
吕布想起方才司马直于驴背之上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于是又问道:“叔异即将入洛为郎,正是人生得意时,难道还有忧愁吗?”
司马直与吕布言语颇为投机,也知他将为任一方,故而也不隐瞒,直言道:“直所忧者,非为自家事,乃是为天下事。如今宦官当道,天子不明,直此去洛阳,当谏之!”
吕布举目望去,见其目光灼灼,似是所言皆是真心之语,他叹了口气,劝道:“奈何宦官势大,叔异若为此事,只怕有性命之危。”
司马直轻声笑道:“奉先,文死谏,武死战,自古不是就如此吗?”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司马直告辞而去。
吕布则是抬着头,望着远处的黄河怔怔出神。
同出河内,同姓司马。
日后的司马懿,今日的司马直,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啊。
明知司马直即便死谏也救不得这个世道,可他又如何能开口去劝一个正直人不去做对的事呢?
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之水,吕布禁不住长叹一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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