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有理,奉先真乃豪壮士也!”
见堂中众多北地名士竟被吕布一个武夫在口才上压制,张懿在心中怒斥这些人无能之余,也不得不开口缓和。
吕布笑了笑,却也没有逼迫过甚,就此落座。
他方才那番话自然也是诡辩之言。
而之所以能压制堂上众人,不过是用上了一个辩论之中的大杀器。
任何辩论,只要捆绑上爱国二字,自然能让对手哑口无言。
未曾开口,已然先站在道德高处。
有此一遭,堂中的文士们自也没了登堂献诗赋的兴致。纷纷离席,去寻各自的好友同饮。
县丞吴桂作为此间的东道主人,自然也要起坐离席,去与堂上众人痛饮一番。
“不想奉先还有如此口才,着实令人意外。”
吴桂来到独自饮酒的吕布桌前,先用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添满酒水,随后又给吕布满上一杯。
吕布举起酒杯,笑道:“偶然得之,可一不可再。”
吴桂笑而不语,知其所谓的妙手偶得,必然是吕布早已想好的计策。
见有人走来,吴桂饮尽杯中酒,随后给吕布用了一个小心应对的眼色,接着快步离去。
前来敬酒的,正是方才诵读辞赋被吕布打断的周洛。
周洛此人素来自许甚高,今日不止在诵读辞赋时被吕布打断,更是被一个武夫问的哑口无言,如何能不让他恼怒!
见周洛面上满是怒气,吕布知其是寻仇而来,故而不等他开口,便先笑道:“周君莫非以为布方才所言不妥吗?”
周洛先是一愣,随即恨恨道:“吕君所言有理,对辞赋极有见地,我欲讨教一二!”
“讨教学问?周君却是寻错人了。”吕布一脸无辜,“布不过并州一武夫,读书甚少,不如周君多矣。若是周君定要比试,那便算你赢好了。”
周洛本想讨回些面子,可吕布不肯接招,他却也无法可想,只得恨恨离去。
上首,张懿见到这一幕,面带失望之色。
他在心中暗自思量,这些北地所谓的名士果然无甚本事!
想到此处,张懿望向吕布,开口笑道:“奉先,听闻如今州中正四处传扬你飞将之名,此间无以为乐,不妨剑舞以助兴!”
吴桂听得此言,立刻左右观望,随后缓缓朝堂中的一个偏僻角落退去。
他如今身上这件衣服极贵,若是待会儿溅上血就不好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吕布竟然不曾多言,直接便起身去到了大堂中央。
堂中众人见他如此,禁不住在心中暗笑。什么并州飞将,嘴上说的强硬,不也是畏惧张刺史的权势吗?
大堂中央,吕布抽剑而出,却是不曾做剑舞,反倒是朗声笑道:“剑舞有何趣,不如让我为诸君讲一个故事如何?”
众人皆望向张懿。
张懿略一沉吟,笑道:“奉先可试言之。”
吕布以手抚过剑锋,缓缓开口,“永和二年,窦伯度已丧多年,昔年勒石燕然,胡马不敢南窥的汉家威风也已渐渐散去。北匈奴势大,频频南来,肆虐凉州。彼时四方多难,征战不休,朝廷难有余力西征。”
吕布抬头环顾,目光微冷,“于此之时,边州之地,渴慕英雄!”
此间多是未曾上过战阵的士人,一时间竟是为他气势所慑。
他口中的窦伯度,便是当年大败匈奴,燕然勒功,得封冠军侯的窦宪。
沉默片刻,吕布继续开口,只是言语越发慷慨,“时有敦煌郡守裴岑,将三千郡兵,离郡北去,勇而击贼!临阵,斩匈奴呼衍王,边境得以安宁十余年。”
“匈奴何其强,郡兵何其弱,君等皆知!”吕布复又环顾堂中诸人,“以弱击强,裴君豪杰是也!”
吕布看向堂上众人,冷声问道:“故而,布有一问。如裴君等豪杰,难道平日也是如君等,闲坐赋辞,舞剑取乐吗?男儿习剑术,难道非为杀人,而是用来博人一笑的吗!”
为他气势所迫,张懿竟是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只是他到底为官多年,很快便回过神来,复有一计涌上心头,他朗声笑道:“奉先之言有理。异族之患,我也苦之久矣。奈何州中豪杰虽众,却多不愿从军。如此,纵然我有击贼之志,却也只能空呼奈何。”
他本以为会就此难住吕布,也算是扳回一城。
不想吕布却是笑道:“布这几日于夜间读史,览先辈豪杰事,心有所感,故而做了一歌谣。自以为颇为有趣,可请诸君听之!”
张懿笑了笑,心中想着这吕布到底不过是个武夫,如今不过稍占上风,竟就想以文章来压倒他们这些读书人了吗?简直是自取其辱!
只是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是说道:“奉先可试诵读之!”
大堂上,静默无声。
吕布盘膝而坐,弹剑而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前面两句一出,已然让张懿等人有悚然之感。
吕布略一停顿,环顾堂中众人,继续唱道:“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边州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此句一出,虽有嘲讽大堂中众多儒生之意,此时却也无人开口。当中甚至有不少人面色羞红,低下头去。
汉时人,到底气节更重一些。
与后世那些临投湖时嫌水冷的名家大儒迥然不同。
上首,并州刺史张懿更是随着拍子跟着唱了起来。
有他带头,大堂中人自然再也全无顾忌,随着哼唱起来。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净胡尘,誓扫鲜卑不顾身!”
锵然一声,歌声戛然而停。
大堂中却依旧没有人言语,似乎方才的歌声还回荡在屋梁上。
他们是士人不假,可他们先是汉家儿郎!
而汉家儿郎,哪怕读了再多诗书,骨子里流着的,还是先辈慷慨豪迈的血。
叹息良久之后,张懿看向大堂中央的吕布,目光柔和了许多。
他轻声开口,似是怕惊散了因歌声而来的边地英灵,“此曲可已有名吗?”
吕布沉声应道:“暂名从军行。”
张懿点了点头,又望向吕布,竟是起身一拜,长揖不起。
这位素来最是厌恶武夫的读书人慨然长叹,“此一拜,非敬汝,乃是敬我汉家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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