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得大堂,张懿自是坐在上首,县丞吴桂在旁陪坐。
吕布则是寻了一个僻静角落,倒也乐得自在。
待众人坐定,吴桂笑问道:“使君,可以开宴了吗?”
张懿却是摇了摇头,略有深意的望了堂下的吕布一眼,笑道:“吴君且少待一二,尚有嘉宾未至。”
官大一级压死人,刺史官虽不大,可权却很重,足以压死一个小小县丞了。
故而吴桂虽知其意在吕布,却也不能开口多言。
大堂中冷了下来,堂中众人大多都知道张刺史那个喜爱羞辱游侠武夫的癖好。故而他们在闲谈之余,总会不时的望上吕布几眼。
吕布只做不知,依旧在安然饮酒。
只是在其心里,已然将这些人骂过几百遍。
好在张懿口中的“嘉宾”并未让他们久等。
有十余人,高冠博带,自外而入。
这些人入内,引起堂上众人的一片片惊呼。
吕布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已猜到这些人的身份。
皆是些喜好附庸风雅的郡中名士。
当中有些人,他也是曾见过的。
并州“文脉”虽多在州中东南的晋阳等地,可西北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只不过相较于东南的名门名士众多,西北的名士,便有些良莠不齐了。
至少吕布便不曾听过有什么出名的名士。
而东南的晋阳,却出了一个和吕布极有关联,又大名鼎鼎的人物。
一日千里,王子师。
王子师,即王允。
其同郡之人郭泰以善相人著称于世,与许邵并称“许郭”。
昔年郭泰见王允,以之为奇才,也就有了后来的,“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这个典故。
见张懿所谓的“嘉宾”是这些人,吕布便有些兴致缺缺。
张懿自不知吕布所想,见众人到来,便令他们入座。
随后,张懿转头对吴桂笑道:“吴县丞,嘉宾已至,正当开宴。”
吴桂自无不允,令仆从开始为众人呈上酒菜。
酒菜上桌,张懿倒是个爽快人,只是随意讲了两句,便令众人开宴。
没有如吕布前世的领导一样,先狠狠吹上一阵,说一些看似全无意义,实际也全无意义的废话。
只此一点,就让吕布对张懿有了些好感。
他也不拘束,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酒过三巡,堂上气氛正好,张懿忽然开口道:“值此良时,懿有幸,得与诸君齐聚一堂。君等皆州中名士,正当做辞赋以颂之。”
那些被张懿特意邀请而来的“嘉宾”,在来之前,已得了张懿的授意,故而早已准备好了诗赋。
此时张懿开口,名士们接连走上大堂中央,将准备好的诗赋声情并茂的吟诵出来。
吕布听了半晌,颇觉无趣。
说来说去,无外乎是些歌功颂德,艳丽浮夸之辞。
汉时的赋,最为后世熟知的,大抵是司马相如那篇《上林赋》。
只是其之所以为后人所熟知,多半还是因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
富家女爱上才华横溢的穷小子的故事,哪怕过了千年百年,依旧让人喜闻乐见。
想来却也是有缘由的。
落魄潦倒的穷小子,总归是终日盼望遇到富家女。而生活优渥的富家女,则同样希冀遇到跨越阶级的爱情。
大抵于这故事之中,真正伤心的,唯有自家小棉袄四面露风的卓文君之父,那位家财万贯,却不得不接受司马相如这个鬼火少年的卓王孙吧。
想到此处,吕布不禁笑出声来。
鬼火少年,永远是有女儿的老父亲的天敌啊。
“奉先,这篇赋有何可笑之处吗?”
此时正有一人于大堂上颂读其所做之赋。
吕布回过神来,见堂上众人皆是瞩目于他,想来是他方才笑的声音大了些。
开口的,正是坐在上首的张懿。
此时张懿心中暗喜,正想找个由头寻吕布的麻烦,如今他竟自己送上门来。
为人瞩目,吕布却也不慌,径直站起身来,笑道:“布虽武夫,然亦知此赋多有司马公遗风,颇觉有趣。”
他口中的司马公自然不是那位修史的司马迁,而是做赋的司马相如。
两汉之时,做赋之人皆对司马相如极为崇敬,便是连司马迁也不例外。
此时站在大堂中央的献赋之人,姓周名洛,闻言颇为自得。
能被人以司马公比之,在他看来,自然算是大大的褒奖。
不想这吕布虽然是个武夫,可在赋这一道上倒是也有些见地。
只是他们此次本就是为让吕布出丑而来,故而周洛笑道:“不想武夫也有如此见识。”
此言一出,大堂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上首,张懿笑道:“奉先与你等不同,乃是征战沙场的豪杰,能知司马公已是不易,不可求全责备!”
他此话一出,大堂中又是一阵哄笑。
陪坐下首的吴桂担忧的看了吕布一眼,见吕布正在一个个打量堂中众人。
他不由得心下一惊。
却不是为吕布担忧,而是为周洛等人。
吕布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
张懿位高权重动不得,可对付起这些士人来,吕布却定然不会有顾忌。
被堂中众人所笑,吕布却神色不变,只是笑道:“布对司马公的确所知不多。布心所慕者,乃是贾公!”
堂上瞬间为之一静。
堂上皆是郡中名士,即便吕布不曾直呼名讳,可既然谈的是赋,他们自知吕布口中的贾公,定是前汉的贾谊。
司马相如的赋,词藻瑰丽,在煌煌大气之余,略有谏喻。
与之相较,贾谊的赋也好,时论也好,则更为锋锐。
简而言之,司马相如更像一个文学家,而贾谊更像一个政治家。
见大堂中静了下来,吕布自顾自的笑道:“诸君为何不言?莫非是不喜贾公之论吗!司马公的赋我也自是喜欢的,只是彼时是何世?”
见无人开口,吕布只得自问自答,“彼时孝武皇帝在朝,卫霍为其羽翼,驱匈奴于祁连山外!”
“今又是何世?”吕布环顾诸人,“异族环伺,边州有累卵之急!”
他言语越发慷慨,冷声道:“当此之时,君等仍效司马公辞赋,难道不是思之令人发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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