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之于并州，可说是远在天边。
并非单是相距甚远，而是风土习俗，吃穿用度，都大有不同。
只是越是如此，反倒越让人为之好奇。
如今听闻洛阳又有大事，众人自是禁不住暗中竖起耳朵。
唯有坐在兄长身侧的陈敢忍不住低声嘟囔，“洛阳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除了卖的东西多些，女子漂亮些，道路宽敞些，……，与咱们并州也无甚不同嘛。”
众人白了他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陈敢朝后缩了缩，他只是说了实话，他有什么错？
不理他们打闹，沈仲轻咳一声，“不久之前，天子立了贵人何氏为后。”
闻言，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沈仲知他们为何如此，皆因之前灵帝的皇后宋氏实在太过有名，有名到他们身在并州都有所耳闻。
只是其出名之处，却是因其乃是含冤而死。
宋皇后是灵帝的第一任皇后，出自扶风宋氏，家中多有亲眷于朝中为官，其姑更是渤海王刘悝之妻。
昔年吕布求学于北海郑玄时曾路过渤海，当地老人提及渤海王刘悝，无不扼腕叹息，以为此人着实是个难得的好藩王。
在吕布看来，宋皇后之死，看似冤枉，其实是必然，而且多半和这位渤海王脱不了干系。
须知，汉桓帝刘志无子，汉灵帝刘宏乃是以解渎亭侯的身份，自河间入洛阳而为天子。
而渤海王刘悝，却是桓帝之弟。
单是一个前任帝王亲弟弟的身份，刘悝便已有取死之道。
更何况在朝臣去往河间迎接刘宏时，还曾有过刘悝想要起兵谋反，夺取天子之位的传言。
所以之后刘悝被王甫等人诬陷，以致封国覆灭，身死人亡，其实一切都是早已注定。
至于当初为何要迎立刘宏这个才十余岁的少年为天子，而不是正值壮年的刘悝？自然是因没有根基的少年更好控制，便于皇太后摄政。
说到这位窦太后，却又不得说到她那位被士人们追捧的父亲，三君之一，昔年为除宦官而死的大将军窦武。
穿越来之前，吕布本以为窦武确实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
可穿越来之后，真正了解过事情经过，他才发现，政客，哪里有什么好人？
只有利益！
无外乎是宦官动摇了他们外戚的权力。
说回皇后宋氏，在吕布看来，灵帝当初之所以立宋氏为皇后，其实还是与士族的妥协更多些。
当年刘宏以十几岁的年纪，初登帝位，便借助宦官之力，扫除了以窦武为首的外戚集团，不可不谓是才略天纵，是天生的政客。
蔡邕曾有天子聪颖一说，多半是由此而来。
其后，刘宏的权势稳固下来，又没了外戚，自然就将士族当作了眼中钉。
重用宦官也好；建立洪都门学，用另外的方式选拔人才也好；以诅咒之名，逼死宋皇后也好。
在吕布看来，无非都是灵帝用来对付士族的手段。
想清楚这些，吕布也不得不感慨，他当初确实是大大低估灵帝了。
另外值得一说的，还有曹操与宋氏是姻亲，当初宋氏覆灭，曹操也曾受其牵连。
陈敢咦了一声，问道:“我在洛阳时也曾听闻过何皇后，听说她是南阳的屠户人家出身。这样的出身，也能做皇后吗？”
却也不怪陈敢询问，汉分为东西两汉，西汉时有不少皇后都是贫民出身，甚至当中还有寡妇。
可自东汉以来，皇后却多是出自当初追随光武帝建立天下的世家名门。
“自我朝开国以来，外戚多有擅权。”赵甲熟稔历史，为陈文解释，“以贫寒之家的女子为皇后，其实是个削弱外戚的法子。”
说到此处，赵甲一顿，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他这种正统读书人，有些话，哪怕心知肚明，却着实不好说出口。
一旁的陈勋却无此忌讳，笑着接口道：“只是自世祖光武皇帝开国以来，我朝天子多年幼，故而大权往往旁落。无权的天子，自然只能听命于人，哪里能决定皇后是何人呢？”
魏续闻言叹息，“不想天子也有无奈之处啊，俺还以为天子言出必成，可以从心所欲。”
陈勋笑道：“阿续这话却又不对。”
魏续闻言一脸疑惑。
“无权的天子自然要受制于人，实权天子便可无所顾忌了。”陈勋脸上带着些嘲讽笑意，“光和元年，天子曾卖官。连官都卖得，阿续，你说这是不是行止由心，自在的很？”
光和元年，灵帝开始在西邸卖官，甚至可以先做官，然后再交钱。
不得不说，灵帝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当皇帝确实委屈他了。
至于那些钱从哪里来？
自然是要再苦一苦百姓了。
魏续闻言扼腕拍手，却不是恨灵帝卖官败坏朝政，而是惋惜当初无钱，不能买个官来做做。
见众人竟然又说到了卖官上，沈仲咳嗽一声，继续道：“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之后，其兄原颍川太守何进也被召入洛阳了。”
吕布等人都是皱了皱眉头，知道这就是沈仲口中的大事。
魏续几个武夫面面相觑，不知何进入京算什么大事。
只是魏续之前已经几次开口，总不能每次都由他来提问。
于是他望向身旁的陈文，眼中饱含深意。
其意思，大概是好样的、精神点、别丢份。
陈文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问道:“何进一个屠户，入京算啥大事？”
陈勋笑道：“你也知他是屠户出身。颍川是中原大郡，他一个屠户何德何能，能任颍川太守？定然是天子在背后暗中扶持。自窦武之后，外戚衰败已有多年了，看样子，天子是想再扶持一个外戚。自此之后，洛阳城中又要多事喽。”
至于扶持起何进，要对付的是谁，不言而喻。
大抵是要以宦官和外戚联手，共同对付士族。
只是吕布知道，刘宏玩脱了。
到后来，刘宏曾想立次子刘协，却又对已然身为大将军，且明面上代表士族的何进投鼠忌器，以致临死之前也未如愿。
若非何进最后也玩脱了，日后多半又是外戚掌权，与桓帝时是个轮回。
想到后来之事，吕布叹息一声，“洛阳起风云，受苦的，最后还是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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