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你便是赵君的独子?”
西安阳县的县寺里,吕布看着堂下那个年轻人,想起当初淹没在火海里的赵和,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此时相距当日与鲜卑大战已过了数月,这一年多来,他经历的事情,着实多了些。
只不过他心知肚明,遇到如此多的事情,却并非他天生强运,而是大汉王朝,已然将要落山了。
王朝末期,每每多有事端。
换而言之,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自有其道理。
如今已更回原名的赵炎点了点头,“正是家父。”
吕布饮了口热汤,笑道:“然则君今日前来,是要为汝父报仇吗?若是如此,那布接下了,莫要累及旁人。”
当日若非他带兵救援周家,说不得赵和真的能全身而退。
此事他虽占着道理,可赵炎来寻他复仇,却也在情理之中。
须知汉时有亲亲相隐之说。
不说亲人,且说昔年有人辱及夏侯惇之师,夏侯惇便要拔刀杀人。他讲道理吗?自然没讲。
可当时世人对他的评价却是尊师重道。
没法子,世风如此。
不想赵炎却是俯身下拜,沉声道:“炎此来,非为报仇,乃是为多谢吕君!若非吕君当日相阻,家父险因我之故,做出错事来。于他而言,当日没身周家,已是好结局了。”
其实赵炎所言不差,即便当日赵和能成功劫掠周家,然后回到鲜卑。可那又如何?依旧会被鲜卑人挟持,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说不得下次便是要他做南下的先锋!
被人握住把柄,被要挟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绝无例外。
故而对他而言,身死周家,确实已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道理谁都明白,可劝说旁人时,事不关己,自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只是事情一旦真的落到自家身上,又有几人还能记得劝说旁人时的道理?
吕布目中闪过诧异之色,不想竟是碰到一个明白事理之人,真是极为难得。
他起身下堂,将赵炎搀扶起身,拉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不论赵君在旁人眼中如何。于你而言,他已然是做的极好了。”
赵炎眼眶微红,点头称是。
被赵和出卖的周洪可以痛骂赵和无情无义,赵炎却不该埋怨为他舍弃一切的父亲。
吕布又问道:“周君那里,你可有打算?”
吕布口中的周君,自然就是被赵和率鲜卑人劫掠的周洪。
当日周家一役,虽损失颇重,可好歹将周家独子救了下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如今赵炎归乡,却不能不对此事做个交代。
赵炎沉声道:“阿父对周伯亏欠极多,明日我便去往成宜县,求周伯谅解。日后,我当以父侍之。”
吕布笑道:“你能如此想,赵君当泉下含笑矣。”
两人一番交谈下来,吕布沉郁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这个世道,总是在让人失望之后,又莫名的给人些希望。
吕布去往屋中,取出一瓶藏的极好的中山酿,准备让赵炎尝尝这中山美酒。
只是酒还未开封,在院中与成廉习射的魏续忽然跑了进来,低呼道:“奉先,阿顺来了!”
吕布先是一愣,随后快步上前,将酒塞到魏续手中。
一旁的赵炎一头雾水。
此时高顺已和张杨联袂而入。
吕布先是给魏续打了个眼色,随后叹了口气,“阿续,我已多日不曾饮酒了。可你今日既带了酒来,我若是不饮,岂不是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不想奉先已戒酒多日。”虽无演练,可魏续极为配合,“若是早知如此,今日我定不会带酒来。只是既然带来了,却也不好带回去,我看咱们还是痛饮一场吧。”
吕布略一沉吟,极为艰难的点了点头,复又叹息一声,“既如此,我今日便破例与你等痛饮一番,下不为例。”
赵炎能在鲜卑人中游刃有余,自也是个伶俐人,他看了眼刚进门的高顺二人,笑道:“魏君所言甚是,大战逢生,正当痛饮,今日理当不醉不归!”
自当日大战之后,张杨就留在了县中。
他与高顺颇为投契,经常一同进出。
张杨不知此中内情,觉的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高顺板着脸,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
如今与吕布等人相处已有些时日,他如何还会不知他们的做派?
吕布几人略有些心虚,就像当年在课堂上抄小抄,即将被老师发现一样。
不想高顺却是说道:“今日天色甚佳,正宜在院中宴饮。”
闻言,吕布与魏续对视一眼。
饶是他高顺刚直严肃,也终究还是被他们带歪了啊。
……
院中,将郝萌等人都寻了来,吕布也不装了,干脆又拿出些酒水,与众人置酒畅饮。
酒过三巡,魏续等人纷纷离席,各自去找人对饮。
魏续找上了高顺,嘴里说着当初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还请高君原谅的言语。
看似真诚,实则是想灌高顺酒水。
高顺知他心思,任由他说的天花乱坠,却只是不饮。
结果魏续劝酒不成,反倒是自己喝了个烂醉。
直到此时,吕布才猛然醒悟,魏续想要劝高顺饮酒是假,骗他的酒喝是真!
想到此处,吕布怒了一怒,狠狠的痛饮了两碗。
如今勉强能下地走路的陈文则是寻上了郝萌。
原本他是想与郝萌道声谢,不想两人喝着喝着,竟是又约定好日后要再战上一场。
一旁左右两边脸颊都有些微红的陈敢这次立场坚定,口中叫嚷着这次定要拿出全副身家下注自家兄长。
只是他与魏续偶尔的目光对视,却让吕布觉得的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多半又有人要大大赔上一笔了。
陈勋则是寻上了赵炎,他对这个能在鲜卑中潜伏的青年十分感兴趣。
在陈勋看来,赵炎能忍辱负重,将可怜的鲜卑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着实够阴险。
很对他的脾气。
果然,两人相谈甚欢,还不时发出怪笑,颇有些狼狈为奸的味道。
唯有赵甲,却是寻上了吕布。
赵甲持着酒碗,欲言又止。
吕布笑道:“阿甲有何话不可讲?可是为立碑之事吗?”
赵甲见他提起,点了点头,“甲以为此事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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