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阳县外,百余辆马车正排成队伍,缓缓走在官道上。
当中既有类似战车的轻车,也有专门用来载重的辎车。
这百余辆车是县丞吴桂花了一天一夜,绞尽脑汁,求爷爷告奶奶,集全县之力,才勉强拼凑而成。
春秋战国之时,各国征战多以战车。只是自秦汉以来,骑兵崛起,战车逐渐沦为附庸,被放之于府库。
尤其是东汉以来,光武帝更改军制,地方军备废弛,想要在县中寻到战车,着实不是件易事。
见到这些马车后,吕布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吴桂确是个有本事的。
每车之上载着三四人,车上放置着战时要用到的武器铠甲。
为此次一战,县中大开府库,可算是掏空了家底。
最前面的轻车上,魏续、高顺、郝萌、赵甲同在一车。
魏续前后环顾,意态豪雄,顾谓车上三人,笑道:“不意我也能有今日。昔年踌躇乡间,人多笑之,如今挥手而三军动,如何不为豪杰乎!”
高顺、郝萌神色怪异,赵甲哑然失笑。
他们心知肚明,魏续这个粗鄙武夫,绝说不出这番文绉绉的话来。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番话是他昨日用一坛酒和陈勋换来的。
自当日与吕布表明心迹后,陈勋与众人亲近了不少,魏续等人也敬佩其谋略,乐意与之结交。
见无人喝彩,魏续长叹一声。
高顺等人稍稍反思,感觉这样是不是太伤他了?
他们正要昧着良心出声附和几句,不想魏续却是以一种极为沉郁苍凉的口气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句话,是陈勋赠给他的,可说是买一赠一。
专门防止前面的话无人回应。
良久的沉默。
赵甲咳嗽一声,笑道:“阿续所言却也不差,奉先能将这些人交由你统率,自是因你有过人之能。此战关键,全看咱们能不能撑得住了。”
闻言,魏续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读书人的言语中听。
原来吕布并不在此地,这支载着四百余人的队伍,全权交给了魏续统率。
而县中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县尉李召,此时正与吕布一起行动。
自然,名义上是全权交给魏续,实则还是要魏续等人共同统率。
高顺举目远望,见红日西斜,叹息道:“魏君,此战只怕不易,万不可轻忽。”
之前魏续虽与高顺二人有些摩擦,可他素来自诩好汉,好汉不会因私废公。
不似高顺等人忧心忡忡,担忧胜败,魏续这个武夫心中只有建功立业的豪情。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魏续嘿然而笑,手按佩刀,昂然道:“怕甚!男儿丈夫,死便死矣!”
……
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宋宪、沈仲,同车而坐。
武阳亭在成宜县中,按理说两人不该在此地,不过前几日沈仲说服了县令赵时出兵相援。
其实他的说辞也简单的很,无外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西安阳县在成宜县以西,可说是成宜县的西面屏障,若是被鲜卑人打破西安阳县,到时鲜卑人携大胜之势东来,成宜县决然抵挡不住。
赵时再三权衡利弊,这才同意他们带兵驰援,不过只允许他们带来了武阳亭那百余人。
追忆往昔,沈仲长叹一声,“如今想来,当初与吕君于武阳亭中高歌痛饮之事,仿若梦中啊。”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时日,当日那个赖在武阳亭中的游侠儿,如今已成了闻名郡中的大人物。
宋宪素来厚重,又与沈仲常年相处,笑道:“奉先这种人,早晚都能出人头地的,早晚而已。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沈君,这次你为何执意前来?”
宋宪与吕布情谊深厚,他能担任武阳亭长也是得由吕布的缘故,故而他前来相助,正在情理之中。
可如今沈仲已在县中任职,与吕布的交情虽也不差,却也绝不到能为之赴死的程度。
加上沈仲此人素来怯懦,故而不得不让人好奇他为何而来。
沈仲略一沉默,环顾前后车上的并州儿郎。
他笑道:“当日奉先有一言,我牢记至今。”
他看向宋宪,言语诚挚,“并州是并州人的并州。如今并州儿郎在前厮杀,我又如何忍心站在城中,看着他们死去呢?”
宋宪点了点头,想起当初袭杀王喜一事。
沈仲从来都是一个可以为保卫家乡舍出性命的人啊。
他下一句言语,令稳重如宋宪也深深为之动容。
这个年岁已然不再是少年的中年人,微微挺直了脊梁,言语间却带着少年时都不曾有过的意气风发!
“若战不可免,我当死阵前!死于我并州儿郎之前!”
……
最后一辆马车上,陈敢、陈文、以及两个青年共坐一车。
其中肤色如黑炭的青年名叫陈横,与陈氏兄弟是同一个里中人。
他今年刚刚十八岁,自小爱舞枪弄棒,天天嚷着要做大事。这次陈氏兄弟本不想带他来,可他几次相求,两人实在挨不过,这才答应了带他一起来。
另外一个样貌憨厚的青年名为陈良,与陈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只是人如其名,他为人敦厚,最是厌恶兵事。这次之所以一同前来,是怕好友在战场上丢掉性命。
一路上,陈敢一直仰头望天,若是他低下头来,能看到其脸颊微微发红。
这就是当日他出卖兄长的代价。
大战将至,陈文踌躇满志,朗声道:“咱们这些武夫,只有战场上才能见手段,平日里私下赌斗,算不得本事!”
显然,他对之前输给郝萌一事,心中还有些不服。
陈敢连忙附和,想要将功补过,“大兄说的是!兄长的本事都在战阵上,他日大发神威,看旁人还有何话讲!”
陈文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他转头看向陈横二人,笑道:“吕君说过,男儿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你等正在好年岁,当多多杀贼,努力进取!”
陈横跃跃欲试,眼前似已看到,自家在战阵之上斩将立功,马上封侯。
他摸着腰间环首刀,慨然道:“吕君说的是!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诸君且看我杀贼。”
二陈壮其勇。
陈良却是喏喏道:“杀贼自然是要杀的,我却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陈横撇了他一眼,沉声道:“阿良,男儿生世间,岂可无志向!且安心,有我在,日后定有你的富贵!”
陈良默然无语。
车马碌碌,日影斜移。
太阳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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