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起处,正是西安阳县城。
西安阳县寺里,一个一身儒服的蓬头老者正在来回踱步。
此人四十余岁的年纪,身形消瘦,白面长须,若是整理梳洗一二,自有一番名士风采。
只是他此时却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外面县中的战事上,恍惚之间,还捻断了几根平日视若珍宝的长须。
“蔡公,大事不好了!”
一人自堂外疾步而入,尚未入内,却是跌倒于堂下,口中大呼起来。
来人三十岁上下,大腹便便,颇有些富态。
此人正是西安阳县的县丞,姓吴,单名一个桂字。
“旁的事情且先放在一旁,可曾寻到县君?”那蔡姓文士急急问道。
“寻到了,只是……”吴桂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鲜卑入城之后,县君得了消息,带了几个护卫,轻骑逃去了!”
蔡姓文士愣了半晌,复又问道:“县君既已逃去,却又是如何寻到的?”
“县君确是逃去了。”吴桂抹了抹眼,流不出泪来,“只是他们尚未出城,便撞上了入城的鲜卑人,县君却是死于战事了!”
闻得此言,蔡姓文士跌坐在地,长叹一声,半晌无语。
吴桂连忙将其扶起,劝道:“蔡公,还需早些振作!如今县君已亡,鲜卑人还在城中肆虐,该如何对敌,还需蔡公来拿主意!”
这吴桂乃为县丞,如今县令身亡,县中之事,正当由他做主,却为何要交托给这个蔡姓文士?
原来这蔡姓文士名为蔡邕,乃是一代文宗,更是名闻天下的大人物。加上他乃是因得罪宦官方才避祸至此,故而此人虽是白身,却极得县中之人尊崇。
蔡邕虽是文士,却不是个不敢担责的人,他见吴桂言辞恳切,只得苦笑一声,问道:“吴君,如今县中战事如何?”
见他应承主事,吴桂心中巨石落下一半,连忙道:“我已查的明白,鲜卑入城之人大约有百余骑,而其之所以能入城,乃是县中有大族与之勾结,我已令人将其围困住了。另外县中有县卒数百,已由县尉李君统帅,正与入城的鲜卑贼人鏖战。”
由于三互法的缘故,县令多为外州来本州任职,故而战事一起,身无乡党宗族拖累,自然便容易匹马逃去。
后来黄巾战事一起,中原郡县守令多有逃亡,却也是黄巾能够迅速崛起的一个原因。
县丞和县尉却不同,他们多是由本州人出任,身后即为家园,故而遇贼不退,多死战。
见吴桂安排的妥当,蔡邕这才长出了口气,复又问道:“李县尉果然是忠勇之人,只是不知此战有几成胜算?”
“李县尉要胜,只怕不易!”吴桂却是开口道。
蔡邕闻言诧异,“李县尉统率数百县卒,难道还斗不过百余鲜卑骑军吗?”
“蔡公却是不知,自改兵制以来,地方上,郡卒也好,县卒也好,战力却是每况愈下!前年一战,惨败塞外,更是折损了幽并二州的精锐!”
吴桂哀叹一声,“若非如此,鲜卑如何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入寇!”
蔡邕闻言亦是叹息不已。
说起前年讨伐鲜卑一事,却也是他的伤心事。
原来前年他尚在洛阳,朝议之时,他曾引经据典劝谏天子莫要兴兵,奈何天子执意不从。
最后,果然还是大败亏输,葬送精锐无数,再也无力压制北方异族。
他久在朝中,知天子聪颖非常。
只是天子聪颖,却未必能治好一国啊。
此时县寺外喊杀之声大起,竟是滚滚如闷雷一般!
蔡邕担忧战事,心思难宁,于是转身去到木案之后,拿起那支张芝赠送的张芝笔,开始写起字来。
张芝乃是凉州三明之一张奂的长子,此人精善草书,其草书之精妙,便是连后世的王羲之也推崇备至。
甚至洗墨池一事,也是张芝先为之。
而此人除善草书之外,亦善制笔,其所制张芝笔,乃是洛阳城中的紧俏货,便是万金也难购得。
只是蔡邕乃为天下名儒,为士人所尊,却也无需花钱求购。
他平日里常与张芝书信相和,这笔,乃是他逃离洛阳时张芝所亲赠。
一旁的吴桂盯着蔡邕手中笔,颇为羡慕。只是他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家是用不起这笔的。
莫说是他,即便是吕布在此,只怕也会红了眼。却不是羡慕这笔,而是羡慕蔡邕的人脉。
此时蔡邕已写下数字,吴桂抬眼看去,却是与寻常所见的字迹不同。
枯笔生飞白。
虽知此时不是时候,可吴桂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蔡公,这字……”
写得数字,蔡邕心思安稳了不少,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此乃我自创之飞白体。”
正在两人闲谈之际,县寺外喊杀声忽的一震!
蔡邕二人猛然起身,来到窗边,朝外望去。
……
城北,厮杀声烈。
县尉李召甲衣染血,受伤颇重,犹然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边境子弟本就慷慨好斗,加上又有他身先士卒,故而县卒虽欠习练,可一时之间,竟是暂时抵住了鲜卑人的攻势。
自然,这当中也有这次入城的鲜卑人都是骑军的缘故。
如今在城中熬战,李召又刻意将其引诱到拣选好的路窄偏僻处与之对敌,骑军难以冲锋,自是大大降低了其战力。
可他心知肚明,即便占据了地利,只是双方战力实在相差太多,拖延下去,一旦军中死伤再多些,只怕县军就会立刻溃散。
偏偏能及时赶来救援的,唯有东面的成宜县。
李召是并州人,也曾见过那成宜县令,知其是个不敢担责的,即便有心来救援,只怕也要先观望一二。
正在他出神之际,几个鲜卑骑卒已是趁机杀到他身前。
他虽是猛的回过神来,可刀锋已然临身,却是躲闪不及了。
李召目眦欲裂,死死盯住刀锋,心中骇然,不想今日竟要死于此地!
嗡的一声,远处却是一箭射来,正贯入那持刀的鲜卑人头颅。
随后,有三十余骑自鲜卑人身后掩杀而至。
为首者连连引弓,箭不虚发。
其人却非吕布,而是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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