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大殿的门被推开，顺着阳光探进来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脑袋。
山为睁开眼睛，被门缝中钻进来的阳光晃了眼。他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包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身着鹅黄对襟比甲，绣着翠绿色的叶片托举着一朵海棠花。下系一条白绫横波裙，颈间配着一条五彩璎珞，上坠着一个金锁。额如满月，眼如杏果，生得极为整齐，想来是功勋权贵之女。
他素来不与勋贵相交，只愿做个山间野鹤。今日不知哪家小姐误入了后殿，山为不欲与之攀谈，遂缓缓闭上眼睛，不做应答。
“你这人好生没礼貌！”小包子气鼓鼓的钻了进来，戳了戳山为的袍子。“你家先生没有教导过你，别人问话时要束手行礼认真回答吗？”
小包子看着眼前的男子约莫十八九岁，一袭青衣盘坐在蒲团上巍然不动。面色莹白，眉目淡然，不似凡俗人。
小包子见山为不肯理她，索性对着山为拱了拱手“见你年长，尊称先生。先生，我的小兔子跑进大殿里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找一找，请你担待。”言罢，竟朝三清像走去。
山为伸出一只手，把小包子揪回来。
“莫要乱走”左手掐算小六壬，片刻后轻声说道。
“你的兔子在西院堂前的菜地里。”
小包子一脸怀疑，但还是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指点，我去寻寻，若能找到必厚谢先生。”
山为默了默，闭目修习课业。
不知多久，一阵香味传来。山为懊恼的睁开眼睛，却见先前见过的小包子正费劲的拎了食盒，试图跨过门槛。
“先生，我找见小兔子了，特来谢您。门槛太高了，请帮我把食盒拿进去吧。”
山为走过去接过食盒，顺便把短腿儿的小包子拎进大殿。
小包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先生，您好厉害！我果然在西院的菜地里找到了小兔子！您是神仙吗？”
山为轻笑一声，拢了拢衣袖。“是个道士”
小包子点了点头“是个道士？道士好厉害！我也可以做道士吗？”
山为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食盒。“这是什么？”
小包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兴高采烈的打开食盒，献宝一般指给山为看。
“是麻辣兔头！”
山为：啊？
手在袖内默默掐算，果然是在菜地里那只。所以对她极为重要，就是怕做不成这一盘麻辣兔肉吗？
小包子已经麻利的掏出了筷子，递给山为。
“先生尝尝，这可是蜀地的厨子做的，听闻蜀地极善做兔，我求了娘亲好些日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厨子。”
山为默默的夹了一块兔肉，忍了忍还是低头问她：“对你极重要的小兔子，就是为了做这盘菜吗？”
小包子吃饭速度很快，被辣椒辣的斯哈斯哈的。正拿起一块点心准备压一压辣，闻言抬头瞅了瞅山为。“当然！为了这盘兔肉，我每日亲手择菜，还会给小兔子按摩，可忙了好些时日呢。”
山为越发奇怪，端详着这块兔肉，又问到：“那杀死亲手饲养的小兔子做成只能满足一时口腹之欲的菜肴，你不难过吗？”
小包子咽下嘴里的点心，喝了口水。严肃的坐正回答：“先生此言差矣，我养小兔子是为了等蜀地的厨子做这一道菜肴，每日与它择菜按摩是为了让它更好吃。我本来的目的便是吃掉它，如今目的达成了，该高兴才是，怎么会难过呢？”
山为怔住，细看眼前的小姑娘，眉眼间依稀能看出镇国长公主的影子。忽的想起齐国公世子尚公主后八九年间只生一女，被圣人封为嘉柔郡主，如今约莫四五岁了。世子尚公主后未曾回京，而是与公主一同镇守山海关。今年逢圣人开恩，召回京城述职，眼下正住在镇国长公主府。心下了然，暗道一声怪不得。
小包子食量不大，吃了两口就饱了。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裙，行了个礼。“先生，我吃饱了，家中父母惦念，命我早些归家。小孩儿养小兔子不易，望先生好生用饭。”
山为闻言解下腰间的一枚铜钱佩，递给小包子。“一饭之赠，某当回礼。”
小包子恭敬的接过铜钱佩，她虽不懂古玩玉器，然家学渊博，只一接过便认出是古物。不过她娘是镇国长公主，父亲又是财满天下的齐国公世子，家里古物器具不胜数，因此也不觉得罕见，反而更好奇这道士掐算的本事。
“得先生所赠珍品，回禀父母后自当拜谢。我与娘亲同住，往来帖子便出自娘亲府上。我父姓张，先生可与他人一般唤我小孩儿。”
镇国长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平日里不常住在齐国公府，张小孩儿自然跟着娘亲住在公主府。
“你叫小孩儿？”山为颇为惊奇，当世女子到两三岁的年纪便已经有了闺名，张小孩儿如今已经四五岁了，竟还叫着小名。
“先生不知，我这名字有来历的。”张小孩儿洋洋得意，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我娘亲择了黛字，爹爹说黛色墨，我却生的雪白，与字不符。而爹爹择了慧字，娘亲却说李家已经有个慧姐儿了，你也用慧我也用慧，这个慧字倒显得俗了。争来争去，竟觉得都配不上我。最后还是外祖母说，既如此，先叫小孩儿吧，人总会长大。哀家惟愿我们小孩儿即便长大了，也会被当做小孩儿疼宠。”
当世人多重男轻女，齐国公世子与长公主竟如此疼宠女儿，倒算是奇事。张小孩儿将铜钱佩收好，出门自去前院交给奶嬷嬷拿着。又耽搁了一会儿，待祖母齐国公夫人派人来叫她，方一起回府。
待张小孩儿归家后，镇国长公主府派大丫鬟流苏带着二等仆妇送来些北地上好的皮子及几样玉器漆器，亦是珍品。山为不以为意，只吩咐小童收归库里，倒是把兔肉吃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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