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场雨下足一整夜,那明天一早东浮桥菜市的菜价会和浮桥一起水涨船高。
住在棚户里的贩子们在大雨砸瓦和小雨滴盆的参差声中睡不着觉,既要想着怎么去乡下收菜,又要操心主顾会不会因为大雨而不出门。
布鲁塞租界拥有着整个津门最多的棚户,曾经有香江北上的投机商人听说这儿地皮便宜,想要在这里建个钟表厂,可刚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只留下一句听不懂的拗口话。
“搞乜嘢,点呢度也有九龙城寨?”
没谈成的合同便宜了蓝海商会,大楼就此建成。
“差不多到明天这个点,北俄租界的仓储业务就会被我们完全接手。”
洪豆浓盘算着人员和支出,本来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包括武器弹药的消耗和人员折损的补偿款。
可没想到齐青崖和谢尔盖之间的惨烈战斗竟然是让她几乎没花到钱就捡了便宜。
“我得记你一个大人情。”
“跟我没什么关系。”齐青崖压根没有想过后面的这么多事情。
他只不过是失眠症有些严重,有人惦记着就睡不好罢了。
“没了主心骨的兄弟会就像是一盘散沙,要不是你杀了谢尔盖,这群壮的跟熊一样的北俄人哪有这么轻松就能解决。”
端来两杯热茶,洪豆浓先是递给了万沐春,然后才放到了齐青崖面前。
眼见着没有自己的份,轻叹一口气的林晚眠用拐杖戳了戳斑鸠的腰,“小子,去帮我泡杯茶。”
机灵如斑鸠哪里会偷懒,赶忙小跑着去倒水了。
林晚眠终于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拄着拐杖的手叠放着,一副诚恳模样。
“这份人情,蓝海商会无论如何都铭记在心,若是今后有用得到的地方,还请齐先生尽管张口。”
人情不怕记和还,怕的是隔的久了淡了关系,这只说着吴侬软语的老狐狸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见着原先打死不相信齐青崖能单枪匹马闯翻兄弟会的爷叔现在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
洪豆浓的嘴角不由的噙着一抹笑。
林晚眠的客套话说的齐青崖浑身难受。
“前辈客气了,洪小姐对我一直照顾有加,且不说是无意之举,就算是有心,也不谈不上人情这两个字。”
然而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万沐春突然插嘴。
“这茶不错。”说着轻轻尝了一小口,然后扭过头来看着齐青崖。
“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喝过似的。”
齐青崖陡然想到了自己去桑博体术会之前借花献佛的那次,正准备张口说出实情呢,却看到倒水的斑鸠领着一个一直用肩上毛巾擦着雨水的男人走了进来。
“消息来了,九格格受邀参加巴黎夜花园的音乐晚会。”
齐青崖眉头一挑,想起了那天飘在津门上空声势浩大的飞艇横幅。
“而且这次邀请九格格的,是三河岛清修会。”
“三河岛?”听到这三个字,洪豆浓黛眉紧蹙。
“那是什么?”
正准备开口的洪豆浓被林晚眠接过了话,他原本放松摊平的双手拱了起来,捏住了拐杖顶端。
“河海汇流,三汊深邃,沉陆隆髁,镇海首魁。”
“三河岛清修会是新荣刚成立时候建立起来的结社组织,总共设有九个席位,其中四个来自于京畿要地,另外五个来自于北洋水师。”
“他们不接纳外人,只允许自己家族的人入会,自诩连接海河陆地,颇有水陆通吃的意思。”
“这么大的口气?”吃了一惊的斑鸠是知道三河岛的,上面除了炮台以外,光光溜溜的连树都没有几根。
对北洋水师十分熟悉的林晚眠面色有些凝重,他没有理会斑鸠,而是语重心长的朝着齐青崖说。
“既然九格格是受三河岛清修会的邀请,那你最好还是不要莽撞,等过了今天再说不迟。”
洪豆浓也十分认可,“我上次给你说巴黎夜花园的老板是北方来的公子哥开的,那是摆在台面上的老板,而藏在背后的就是三河岛清修会的方家。”
“也就是北洋水师中军总兵,方益谦的方家。”
新荣国建立伊始第一件事情就是扩编北洋水师。
炮舰,岸防舰,鱼雷艇,撞击巡洋舰...功能各异造型别样的蒸汽铁甲巨舰,塞满了渤海海域。
更是热火朝天的建立了诸如奉天冶铁厂、汉阳铁工厂、江南械造总局等一系列荣国人自己的大型工厂。
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把进口的洋人船只占比高达90%的这一数字降到了13%!
同时也不惜拨款巨额军费进行人员训练,实战演练,建立学堂,培养干部等项目上。
结果显而易见,北洋水师从世界排名第九,一跃变成了世界第三,仅次于瘦死骆驼的英格里和后起之秀的阿瑞卡。
但在这倾尽举国之力造就铁甲海防的轰轰烈烈的举措里,不知道多少锭白花花的银子落入了私人口袋。
津门的老百姓早就对此司空见惯,甚至编出了“蒸汽铁船一声响,落入口袋万万两”的顺口溜。
直到去年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型报社,用整整两个大版的篇幅,写出了一连串拳头大小的黑字。
“北洋水师天价采购铆钉,一斤支付900两白银!”
而且他还并不是标题党,在文章里面详细的写出了铆钉的完整采购流程,包括时间地点,卖方收据,上面不仅仅有防伪标志,更是盖上了北洋水师的红章。
没人有敢冒用北洋水师的章子,根本做不了一点假。
一时之间,这家报社家喻户晓,半月过去,便连同着供货的铁工厂一起再也没有了消息。
不过总算是给了早已经虎视眈眈的北平一个再好不过的合理借口。
但是这次平浪抚波的动作似乎对于方家来说影响并不大,凭借着三河道清修会的名头,就算是洗牌,他也是牌堆底部最后的那几张。
洪豆浓和林晚眠的话并没有打消齐青崖的念头,甚至连动摇都没动摇过。
感受着体内已然充沛的心炁,齐青崖大步迈开。
“打狗而已。”
“我才不管他主人是什么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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