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厂,一间办公室内。
黄文彬正在跟演员们办剧本围读会。
这时候,梁晓声敲门而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黄文彬脸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向梁晓声,有些难以置信。
梁晓声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再次轻声说道:“陈导确实住院了,听说好像情况有点不太乐观。”
黄文彬霍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剧本递给了吴添明,轻声道:“不好意思,吴导演,这里先交给你们了,我有事出去一下。”
“好的,你去吧。”吴添明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出了办公室,黄文彬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陈导都在通宵剪片子,抽烟也抽得很凶。”
梁晓声带着黄文彬一边往外走,一边快速地解释了起来:“刚刚忽然晕倒在剪辑室,还好边上有人,把他及时送去医院了。汪厂长他们也都过去了,他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在哪个医院?”黄文彬问道。
梁晓声回答:“协和医院。”
“行,我这就过去看看。”黄文彬点点头。
梁晓声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两人去车棚取了自行车,一起迅速骑出了北影厂,朝协和医院骑了过去。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狂骑而过,只花了四十来分钟就到了。
到了门口,两人却被拦住了。
协和东单院区,跟中国医学科学院在一起。
这里的门诊楼去年9月才刚正式启用,往来的人太多,有时候承受不住,所以出入需要登记,审核往来人员的资料。
黄文彬两人报上了工作单位,以及前来看望的人。
确认无误,传达室的大爷放了两人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直奔急诊室。
果然看到汪厂长,还有几个北影厂的员工,正焦急地站在门外。
“老厂长,怎么样了?”黄文彬深呼吸几下,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问道。
汪洋抬眼看到了黄文彬和梁晓声,轻声道:“刚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希望没事吧。我早劝他别那么拼,还以为自己是个年轻人呢,没日没夜地在那里剪片子,拉都拉不走,这下……哎!”
黄文彬回想了一下陈怀恺的生平资料,他记得陈老是1994年因为肺癌才去世的,离现在还早得很。
“陈老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黄文彬轻声说道,既是对自己说,也是对汪洋说。
“但愿吧!”汪洋微微点了点头。
没过几分钟,陈楷歌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急匆匆地赶到了。
“老厂长,我爸怎么样了?”陈楷歌的语气有些慌乱,颤声问道。
汪洋这时候的脸色变得从容起来,脸上带着笑,随口道:“一点小事,别太担心了,医生帮忙检查检查,一会儿就出来了。”
陈楷歌心下稍稍宽慰了不少:“那就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妈提这事儿呢。”
“我安排厂里的熟人去通知你妈了。”
汪洋轻声说道:“他们知道尺度,再加上这也没多大的事儿。”
陈楷歌的母亲叫刘燕驰,是个编剧,生他的时候受了不少的罪,落下了病根,身体也一直不大好。
“你也别想太多。”汪洋拍了拍陈楷歌的肩:“万事有我们。”
陈楷歌现在有些六神无主,他母亲本来就多病缠身,如果父亲在这时候倒了,那他完全承受不住!
“爸爸不会有事的。”陈楷歌身边的女人双手抱住了他的头,轻声安抚道:“你别太担心了,我们慢慢等着就行了。”
黄文彬有些疑惑这个女人是谁?
不禁扭头看向梁晓声。
梁晓声撞上黄文彬的目光,瞬间就猜到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她是楷歌的老婆,前年结的婚。”
黄文彬当即就惊了,他还以为陈楷歌的第一任老婆是洪晃呢,然后跟倪萍谈了几年,最后是陈红,想不到前面还有一个。
接着,梁晓声轻言细语地给黄文彬说了一下陈楷歌的情况。
黄文彬才知道,陈楷歌其实在1975年就转来到了北影厂,在洗印车间工作,第二年就认识了新来的孙加琳,谈了一年多恋爱后,在1977年结婚了。
陈楷歌心情平复之后,当然也看到了黄文彬。
虽然他有些不爽黄文彬,但是眼前他还是对黄文彬表示了感谢。
黄文彬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过来看看。其实我也有些自责,要不是我鼓捣出这片子,陈叔也不会熬夜剪片子累出病来了。”
“能第一时间赶过来看,就已经是情谊了!”
“我爸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他病倒是他的执念导致的,跟你没有关系。”
陈楷歌苦笑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我不怨你,他太想拍一部能代表自己的好片子了,你的剧本我看过,是老爷子喜欢的那种。理想的成功近在咫尺,这种感情太美妙了,美到他都忘了自己年纪大了。”
“陈叔肯定没事的,拍完这部电影,他以后还有更多的电影要拍!”黄文彬听着这话,不得不感慨,难怪大家都喊他大诗人,说话就是这么感性。
“谢谢你。”陈楷歌忽然笑了一下,差点没把黄文彬的鸡皮疙瘩给笑出来。
又过了半小时。
急诊室的门推开了。
陈怀恺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几人立即围了上去。
“我爸怎么样了?”陈楷歌围着负责手术的医生,连忙问道。
这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看了一眼几人,随即摘了口罩,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熬夜过度,身体撑不住了。不过,他的肺部有点小阴影,等他身体养好了,还是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听到医生前半句话,众人悬着的心渐渐稍稍松了一下。
但是后半句话,又让人把心提了起来。
“别紧张!”这医生又轻声劝慰道:“只是让他检查一下,没说他就一定有什么毛病。查查总不是坏事。”
“谢谢医生!”陈楷歌心里一松。
汪洋同样也是放心不少,这陈怀恺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他心里可就得歉疚一辈子,北影厂也会损失一员大将。
“他呆会儿就醒了,你们可以跟他说说话,但是别太久!”
这医生冲他们吩咐道:“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自然就没事了。”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但是,绝对不能再熬夜了。要是再晕倒,问题就麻烦了。”
果不其然,等了十几分钟,陈怀恺幽幽醒转,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七八个人围在床上看着他。
“干什么,我是猴子吗?”
陈怀恺张了张嘴,忍不住骂了一句:“都起开,离我远一点。”
汪洋听着这话,立即笑道:“好,能说逗趣话,确实没啥大事。”
“本来也没事。”陈怀恺不满地说道:“就是累了,睡一会儿就行,送医院来干什么,浪费钱。”
“爸,你可千万别说这个!”陈楷歌有些急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刚才医生也说了,你就是熬夜熬太多了,下次再晕倒,后果不堪设想。”
陈怀恺拍了他儿子一眼:“我没事,你哭什么丧呢。”
“老陈,这话我也听医生说了!”汪洋一脸严肃地说道:“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别熬夜别通宵,你非不听。反正,在你身体没好之前,我不会让你踏进剪辑室半步。”
“那怎么行!”陈怀恺有些急了,挣扎着就要下床:“这片子是多少人的心血,绝对耽误不得。不早点剪出来上映,我怎么能休息。”
汪洋板着脸,指着陈怀恺说道:“我以老领导的身份命令你,必须休息!不然我回去就把胶片全烧了!”
这话说得很严重,虽然未必会真的烧掉胶片,却是十分严厉的警告。
两人共事这么多年,双方知根知底。
陈怀恺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得休养到什么时候,要不让我先剪完再休息,我直接休息一年都行。”
“不行,没得商量!”汪洋语气十分坚决。
陈怀恺心有不甘:“可是那片子已经剪了一半了,就这么晾着?我这怎么休息,心态不是反而更加紧张嘛!”
“我们北影厂难道少了你,就剪不了片了?”汪洋没好气地说道,
陈怀恺苦笑着摇头:“这片子不一样,它是一种很新的东西,连我也都是在摸索着学习。除了我,别人剪不了。”
“谁说的!”汪洋随手指向了黄文彬:“他也不行吗!”
“谁来也不……”陈怀恺正要说不行,等看清指的人是黄文彬后,语气一滞:“他……行、行吧!”
开玩笑,黄文彬太行了。
这套新剪辑方法,就是在拍摄期间黄文彬一点一滴灌输给陈怀恺的。
《让子弹飞》这片子,节奏相当快,按照传统的方法去剪,会让原片的魅力至少降低一半。
陈怀恺是大导演,剪片无数,听到黄文彬说的那些只言片语,立即就有了新的感悟。
这次之所以连熬几个通宵剪片子,就是感受到了这种新方法的魅力所在,一时沉迷其中,以致于忘了时间,忘了其他所有的一切。
“他行是吧,那就让他来剪后面的,你安心休息。”
汪洋的魄力十足,当即做了决定:“你就在医院给我呆着,身体彻底好了再说。”
扭头冲黄文彬道:“直说,你行不行?”
“行!”
这时候哪能说不行!
黄文彬点头道:“老厂长,陈叔,你们放心,我一定剪好这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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