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彭编辑扭头看向来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冲黄文彬问道:“你们的朋友吗”
这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不高,身形挺瘦,头发乱糟糟的,没梳理过,戴着大框眼镜,看着有点小猥琐。
“不认识。”黄文彬摇了摇头。
其他人同样摇头。
只有路遥回答道:“我见过他两回,他还请我抽过一支烟。”
“我叫陈村,是受《上海文学》的邀请,过来改稿的。”来人嘿嘿一笑,走到近前,十分自来熟地说道。
彭编辑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你就是写《两代人》的那个年轻人啊,我听隔壁的丙坤编辑提起过你。”
“对,于丙坤是我的责编。”陈村点了点头,接着就说了句惊人的话:“不过,我刚跟他打了一架,所以我打算加入你们《收获》了。”
彭编辑面色一僵,愣住了:“原来丙坤脸上的伤是你打的?你们为什么打架?”
“他要删我的稿子啊。”陈村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可是我亲自生出来的孩子,他居然要肢解他。我死活不同意,逐字逐句地跟他顶嘴。”
彭编辑问道:“然后,他先动手了?”
陈村笑着回答:“没有。我随他删,删完他让我重抄的时候,我把他删的又全部抄回去了。”
黄文彬听着这话,觉得这哥们挺绝的。
“他生气了,就说我这样不行,稿子是没办法发表的,必须删。”
陈村接着解释后面发生的事情,讲得还缓声缓色:“我坚决不删,就吵起来了。然后他打了我一下,说我怎么这么倔,我就还手了,不小心打在他鼻子上了。”
彭编辑有些无语道:“我说嘛,丙坤脾气那么随和,怎么可能跟人打架,他还跟我们说是摔跤摔的。”
“编辑让你删,你就删呗。”这时候,边上的老江湖张贤量笑着说道:“只要能发表,一切都好说。不能发表,你全留着又有什么用,能下崽儿还是怎么的?”
“你这话就说得太对了。”陈村咧嘴笑了起来,“所以,我当场就给他跪下了,叫了他一声爸爸,说你舍得把你自个孙子肢解吗?嘿,丙坤编辑还真同意不删了。”
那两个女作家满脸黑线,觉得这人也太那啥了,脑子多少沾点毛病。
黄文彬倒是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未来“榕树下”和“99书城”的艺术总监,以及上海作协副主席。
陈村1954年出生,是个遗腹子,他爸死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所以本名叫杨遗华。
目前应该是在上海师范学校念专科,明年毕业了就去市政二公司当教员了。
今年初才开始写作,都是短篇小说,最有名的就是投向《上海文学》的这篇《两代人》了。
这是个性情中人,当然也可以说是有点神经质。
做人做事都是率性而为,不喜欢条条框框。
“我能加入你们不?”陈村说完缘由之后,冲彭编辑道:“收获这杂志也挺有名的,发我的小说也够格了,我不介意,真的。”
彭编辑觉得有些好笑:“那我还得谢谢你看得起了,你想加入笔会这事,我得回去问问主编。”
“铁定没问题。”陈村一笑起来,人好像老了两三岁,“我最佩服巴金了,他办的杂志肯定海纳百川,我以后多少是个大作家,不会辱没了《收获》的。”
说完了大话,他接着又说起了软话:“丙坤编辑现在还生我气呢,你们《收获》不收留我,那我就得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了,招待所就住不了了。”
彭编辑笑骂一声:“你跟个猴儿一样烦人,行吧,你先跟着。”
“好喽,谢谢彭希岩编辑,早知道你为人这么仗义,我就应该直接来投奔你。”陈村哈哈一笑,立即掏口袋,取出一包烟,给在场的男女依次递上了一根。
“哎,我们是女同志,你瞎啊!”陆星尔不惯着他,瞪他一眼。
陈村笑道:“不都男女平等嘛,女同志抽烟怎么了!”
“你!”陆星尔当即哑火,只是白他一眼:“我们走,不理他。”
张亢亢倒是不好意思地冲陈村笑了笑。
“我不抽烟,谢谢。”黄文彬拒绝了。
路遥和张贤量倒是直接收了起来,挂在了耳朵上。
“我们认识认识呗。”陈村忍不住问道:“你们笔名都叫啥,我好去看看你们的大作,学习一下。”
路遥笑道:“你这么问,那谁会告诉你。”
“为什么?”陈村不解其意。
张贤量说破其中缘由:“大家都是要脸皮的,你这么问,他要是说了,那就显得有些自大了。”
“哦,我说以前怎么问谁谁瞪我。”陈村挠了一下头,“那我们交个朋友总行吧,我刚才可是说了我叫陈村。”
黄文彬三个男作者随便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这几个月你火得没边了!”陈村指着黄文彬,有些羡慕地说道:“我们学校那些个小姑娘,天天在谈论你,说你小说写得多牛逼,长得多英俊,一个聊我的都没有!”
黄文彬道:“你很有才华,迟早会让她们知道你的名字的。”
陈村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话说得我舒服,我以后不嫉妒你长得英俊了。”
“哎,两位女同志,你们叫什么呀。”陈村又小跑两步,追上了张亢亢和陆星尔。
陆星尔不满地回怼道:“你想干什么?”
陈村解释道:“不是,大家都是写作的,笔会还得在一起呆几天呢,不知道姓名,那太不尊重人了。”
“我叫张亢亢,她是陆星尔。”张亢亢回答道。
“名字都很好,很有个性。”陈村笑着说道:“幸会幸会,那个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陆星尔白他一眼,扭头冲黄文彬道:“小黄同志,你过来一下。”
黄文彬正在跟路遥和张贤量讨论最近的伤痕文学,听到有人喊他,于是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就是你的那几个短篇小说,我们实在是太好奇了。”
陆星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柔地问道:“我很想知道《心形的石头》还有《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创作历程,你能跟我说说吗?”
陈村知道陆星尔就是在故意针对她。
他倒未必是对眼前这两个女作家有想法,纯粹是在荷尔蒙的驱动下,想在异性面前多多表现自己。
等到了《收获》编辑室,大家跟几位编辑都见了面。
李小琳也回来了,抽空也跟他们聊了几句,还交待下午由她带着去见见巴老。
“难得来一次上海,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李小琳冲眼前几个作家说道:“我让小彭带你们去一趟。”
有说要看看城隍庙的,有说想看看豫园的,还有想去看看博物馆的。
黄文彬对这些地方都不怎么感兴趣,因为穿越前都去过了,他现在就想去看看巴金老人。
“我想去看看上海妇女用品商店,可以吗?”
轮到陈村的时候,他果然跟大家都不一样:“听说去年开放了很多妇女能用的新东西。”
“陈村,你要不要脸呐!”
陆星尔冲他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去妇女用品商店想干什么!”
陈村忍不住轻声嘟嚷道:“我不也是妇女用品嘛。”
“侬就是十三点!”陆星尔还是听到了,忍不住骂道。
黄文彬不禁摇头笑了一下,这个陈村确实有点神经。只是未来的陈村却是一个沉默少话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什么。
或者说,这个年代,很多作家因为被时代碾压过,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奇特的变化。
也正是这种变化,让这个时代的文学迸发出一种极为炫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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