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走亲访友串门子

  唐根生忙了一上午。

  先去供销社,再跑木器营造厂,路过邮局也进去了一趟。

  最后去师傅家稍坐,陪师娘聊了会儿天顺便歇歇脚。

  师娘本姓张,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一直对唐根生这个小儿徒很照顾。

  唐根生去的时候,师娘正在灌肠儿,他便也熟络的挽袖子帮忙。

  厨子家不缺碎肉,也不缺香料佐料,加上面粉搅拌腌制,塞进猪肠子里晾透,上锅蒸熟便是一道地道的冬日美食。

  灌肠儿是纯京式土特产,多少年来都是集市、庙会的常客,可以这么说,从明万历年间至几十年后的夜市上,都没断过它的身影。

  明《酌中志》和清乾隆年间《都门竹枝词》中有记载:猪肠红粉一时煎,辣蒜咸盐说美鲜。

  唐根生前身有对灌肠儿由来的记忆。

  可能因为师娘姓张,对那个传言更认可些。

  据说灌肠儿的诞生与‘桃园三结义’故事中的老三张飞有很大的关系。

  源自于一场同行之间的竞争,张飞被算计,歪打正着得着了创新菜,给其起名:灌肠儿。

  唐根生陪师娘坐了半拉点,灌了几米的肠儿。

  临走前,师娘说:“今儿把它们晾上,到时让你师父拎过去也能多凑一盘菜。”

  “嘿嘿,还是师娘疼我。”

  唐根生登门邀请师父师娘去家里温窝。

  这二人,唐根生是当亲爹亲娘处的。

  至于张经兴两口子和张康来……

  什么玩意儿。

  大师兄早已成家,住的倒是离师父家不远,唐根生也去了一趟。

  一罐茶分了三份,师父家一半,大师兄和四师哥再分一半。

  唐根生就是这么规划的。

  厨子家不缺油腥,唐根生底子薄,送粮食太招摇,送茶叶最合适。

  去四师哥操持的致贤楼时,意外遇着了那主任。

  小老头依旧是穿着板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坐的位置,像个特意被请来的见证人。

  旁边坐着的还有几人。

  四师哥侯宝森瞧见唐根生挑了挑下巴,示意他先在旁等一会儿。

  唐根生也没吱声,鸟悄去旁边待着。

  听了几嘴,才搞明白是什么事儿。

  一桌子五个人。

  一位居委会代表,两位分别是公方代表和私方代表。

  那主任是见证方,而四师哥侯宝森则折了资产,从1月1日起算息,竟是连私方经理都不做。

  唐根生盯着四师哥瞧,发现他面色如常。

  究竟是自个儿乐意,还是迫于压力?

  唐根生不得为之。

  公私合营如火如荼,打去年起,像大有粮店、稻香村食品店、同仁堂国药店、六必居酱园等十多家铺子,都进行了公私合营。

  ‘一化三改’是大势所趋。

  能够看清形势的聪明人只是极少数。

  唐根生没料到自家四师哥的眼光竟是这么毒……呃,那个,高瞻远瞩。

  果然是海水不可瓢舀啊。

  时下京城流传一句话:白天敲锣打鼓,晚上痛哭流涕。

  指的便是有些人看不清发展势头,无法及时作出改变,对前景茫然,终日惶惶,顾虑重重。

  更有甚者,说什么‘多年心血,一朝付之东流,几声锣鼓,断送家财万贯’。

  这都是上杆子找死那一挂的。

  国家以‘四马分肥’和定息的方式,以和平赎买的巨大代价,将所有制改造与人的改造相结合,把旧制的剥削者短暂变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在这个时代,堪称是种花家一大创举。

  胳膊永远别和大腿拗。

  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唐根生其实打算借着温窝的机会跟四师哥‘提点提点’呢。

  没想到四师哥独具慧眼,已经先一步自我改造好了。

  成了这一片的积极分子,就不怕被翻旧账。

  四师哥英明。

  当然了,张经兴那边,唐根生连嘴皮子都懒得动。

  盼他去死。

  不一会儿,三方签署了协议,落款盖章按手印。

  居委会一方,侯宝森一方,那主任是一方。

  “根生,有空多来叔家里坐,我可惦记你说的咖喱炒饭呢。”

  “等我下趟回来,就去五叔您那头,可别嫌我烦就成。”

  唐根生不算人精,可面对桥墩子人前帮忙背书的橄榄枝,他自会从容接住。

  二世为人,他一点都不傻。

  “老么,你跟那主任认识?”

  送走了客人,四师哥小跑着窜回来,又习惯的搂住唐根生的脖子。

  师兄弟五人,也就他能够得到唐根生脖子,其他四个师兄的身高臂展……一言难尽。

  “刚认识,从他那儿买了一张床,上门给做了一顿饭。”

  “咋叫上叔了?”

  “哦,是昨个儿五叔提的,一开始我喊他那主任,说显得太生分。”

  四师哥看小师弟的眼神立刻古怪了起来。

  那可是天子身边谈文吐武的近臣,跟自己小师弟叔侄相称了?

  四舍五入那岂不是……?

  “我就说嘛,那老咋亲自过来了呢。”

  侯宝森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小师弟,将一系列猜测抛之脑后。

  反正一点亏没吃,还有什么好盘算的。

  “老么,下趟再去那主任家,我给你备两份好食材你带上呗?”

  “行啊。”

  礼尚往来嘛,正常。

  只不过……

  “四师哥,咋不跟我一块去呢,亲自登门不显得更好一些吗?”

  四师哥大摇其头。

  “我先不去,吃饭的时候问起,你帮着垫句话就行,要是不问,你也别太特意。”

  唐根生随口应了,又提了休息日到自家温窝的事。

  从致贤楼出来,唐根生绕道前外鲜鱼口的便宜坊烤鸭店。

  这家店原名便意坊,后改名便宜坊,晚于米市胡同的老便宜坊,但从设备改良和制作技术上,都算得上后来居上。

  唐根生过来不是买烤鸭的,他打算买一只桶子鸡。

  便宜坊最出名的有三样儿。

  焖炉烤鸭、桶子鸡和清酱肉。

  便宜坊的桶子鸡相当讲究,选材必须是当年的小母鸡,用的料也是精选细挑。

  便是做桶子鸡的锅,也是特制。

  是用深底的大铁锅和没有底的缸圈合在一起加固而成。

  其制作工艺繁琐有序,食材入锅前要拍打按摩,手法很讲究,按摩完还会针灸,最后将荷叶放入鸡腹中,再投入泡好秘制佐料的桶子锅中。

  先大火,再文火,后焖煮而成。

  成品桶子鸡切成丝,拌鲜黄瓜丝,吃到口中,既清淡又鲜美,是冬季最佳美食。

  当年的小母鸡很贵。

  大冬天的黄瓜更不便宜。

  还有繁琐复杂的烹饪工序……

  价格自然也不低。

  不过想到‘嫂子’林静,唐根生掏腰包掏的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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