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鼋

  通天河中的老鼋刻苦修炼了一千多年,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脱本壳,修得一个人身。前不久唐僧师徒从西天取经返回,老鼋迫不及待的向唐僧询问自己还需多久才能修得人身。谁料时隔多年,那唐三藏早已把老鼋的嘱托给忘了。老鼋顿时心头火起,将那师徒四人连同他们的行李一同给丢到了河里,可见老鼋对修得人身这件事是有多么执着。

  自那以后,老鼋更加刻苦修炼,终于在某天夜里,赫然脱去了龟壳,拥有了人的身体。第二天,他便迫不及待的上了岸,学着众人的生活方式,以人的行为规范要求起自己来。

  他见一个老头在河边坐着摇椅晒太阳,便也学着老者的样子往地上一趟,翘着二郎腿晒起太阳来。路过的人见了,都纷纷议论着说道:“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的也不去某个活计,怎就在这里晒太阳,真是不务正业。”

  老鼋听了,疑惑不解,便开口问道:“我在这躺着不行么?”

  众人闻言,也不答话,纷纷躲着他走。老鼋无奈,只得起身离开,寻思着找之前已经修炼成人的老友鲤鱼精去问个明白。

  老鲤鱼精对他说道:“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的。若是见到个富商在河边晒太阳,都管那叫享受生活。若是见了个俊俏的文人在那里晒太阳,会说那是淡泊名利。像你这样穿着个粗布衣裳躺在那里,自然会说你是不务正业。”

  老鼋道:“奇怪啊!不都是躺么?怎么到了那些人眼中,就平白生出这许多区别?”

  鲤鱼精笑道:“人类世界有人类世界的规矩啊,人就是这个样子的。等你在人间活动的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老鼋道:“那我怎样才能融入到人类的世界中去呢?”

  鲤鱼精道:“既然想要融入他们,就得按他们说的去做呀。不如我给你找个活计,去体验一下。”

  老鼋道:“好好好!如此就麻烦老弟了。”

  你道那鲤鱼精给老鼋找的是什么差事?原来是酒楼里面跑堂的店小二的活计。老鼋以前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现在天天得弯着腰低着头陪着笑脸,见人就嚷:“客观您里边请!”这让他如何受得了?干了没两天就找鲤鱼精诉苦道:“这店小二的活计着实难做。每天低声下气看人脸色不说,还累得要死。做人可真难啊!人类世界怎就有这般乱七八糟的破规矩呢?想不通!想不通!这活计我干不了,还是换个其他身份的好。”

  鲤鱼精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老鼋道:“我再怎么说也修行了上千年了,到了这人的世界,也不能丢了颜面不是?我准备进京赶考,大小也弄个官当当!”

  鲤鱼精笑道:“人家都是寒窗苦读十年,才换来一朝金榜题名,不知费了多少的功夫。不是我小看你,就凭你那文章,也能高中?”

  老鼋道:“这有何难呢?我不自己写,我会法术啊!只消找个写的好的,把文章调换一下,改成自己的名字不就行了么。”

  鲤鱼精道:“随你,随你!只是当了官,可别做些荼毒百姓,伤天害理的事,坏了自己的德行!”

  老鼋道:“瞧你说的,把我老鼋当成什么人了?再怎么说我也修炼了千年,岂会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呢?”

  于是乎,老鼋真就上京赶考,施法力和一个考生调换了卷子,果真高中状元。身穿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好不威风。朝廷任命他为一州之主,当即走马上任去了。

  老鼋自到了任上,为官清廉,兢兢业业,体恤百姓,很是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却很少与其他官员走动,因此惹恼了上司,常说老鼋不晓事理,一毛不拔。

  过了不久,朝廷派遣钦差巡视各州府,各州府的官员无不向钦差大人送上厚礼,以求能替自己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唯独老鼋还是那个倔脾气,任凭副官怎么劝说,也无动于衷,还反驳道:“本官对得起这一州之百姓就好,何须与那些唯利是图,投机取巧的小人沆瀣一气。”

  这话也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那钦差及一众行贿官员的耳朵里。钦差本就对老鼋不满,听了这等言语又岂能善罢甘休?回京之后便向当今皇上参了老鼋一本,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革了老鼋的官职,还将他打入了大牢。

  丢了官的老鼋在大牢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倒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鲤鱼精来探他的监,打趣道:“哎呦,老鼋大哥,你这做官,怎么还做到这监牢里面来了。小弟都怕再晚上一步,再也见不到大哥你了呢!”嘴里说着,眼角还勉强挤出几滴泪花,真像是就要送老鼋上法场了一般。

  老鼋笑道:“你这家伙只比我早修成人身几年,学得倒还真快。你这做派,还真与世间的凡人一模一样了。”

  鲤鱼精闻言哈哈大笑道:“老哥,不是我说你。你当初想做官的时候,尚且知道变通。用别的考生的卷子与自己的换了。怎么如今做了官以后,变的如此死板起来。只消施展些法力随便弄些财宝,打发那钦差回去也就是了。偏偏要和人家对着干!这下好了吧,如今落得个阶下之囚了。”

  老鼋气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的嘴脸。还想让我给他们宝贝,在他们面前献殷勤,门都没有!我没现出原形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之前想起那个被我调换了考卷的书生,心里还常有愧疚之感。如今看来,不是他帮了我,而是我救了他,他倒应该感谢我才对!你想想,他若是受封了之官职,又当如何?若是做个廉洁的好官,必然也会落得和我一样下场,性命不保。若是也和其他人一样做了个贪官,岂不白白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之书,失却赤子之心,坏了德行。”

  二人正谈话间,一个狱卒突然跑过来吼道:“时间到了,出去!”说着,就拉扯着鲤鱼精的袍袖,拽着他要走。鲤鱼精又开始发挥他那精湛的演技,哭着伸出手望向老鼋叫道:“老鼋大哥!老鼋大哥!”

  老鼋真是忍不了他这个家伙,使了个穿墙法就出了监牢,指着他道:“哎,我说你这个家伙,还真就完全把自己当成人了。”

  那狱卒瞪大了眼睛,好似见了个鬼一般,手指着老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鲤鱼精见状,连忙使了个定身法,将那狱卒定住,对老鼋道:“别玩了,快走吧!”

  老鼋和鲤鱼精出了大牢,来到一家酒楼,点了些酒菜。兄弟俩举杯共饮,庆祝老鼋重获自由。老鼋感叹道:“做人好像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人总是给自己制造一些莫名其妙的破规矩,画地为牢,自己束缚自己。以前常听说人是万物之灵,是最聪明的。现在我倒觉得,人简直不要太愚蠢。不知道你自修得人身之后,每天都做些什么呢?”

  鲤鱼精道:“我喜欢演戏,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体会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

  老鼋笑道:“原来如此,你这是入戏太深了啊!时不时的就演起来了!不过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鲤鱼精道:“是啊,是啊!每个人都会给自己选定一个角色,并且按照这个角色的设定来要求自己,渡过一生,这就叫做人生如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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