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医生给黑角则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他身上的伤虽然看起来吓人，但都并不要命，避开了身体要害，不影响活动，注意保护等待愈合就可以了。
治疗完，黎医生叮嘱到：“虽然你伤势很轻，但还是多吃点药以防细菌感染。我怕常规药量压不住进化的微生物。医院现在因为药量不足病情恶化的情况不少。”
黑角则点点头，“小区那边有个孩子被虫咬后恶化有点快，我多给了些抗生素强效药。”
“嗯，这种情况救人多用点药没啥，别药死人就行。你的做法是对的。”
他捏捏眉头，叹了口气。
“小区那边我们暂时不会回去。我们打算这段时间都呆在医院，你呢？”
黑角则手扶下巴，沉吟片刻，说道：“我打算去学校看看。”
“行，你先等会儿，我跟那伙人说一下。”黎医生顿了顿，继续交代道。
“趁现在先去吃个饭什么的，调整好。我这边好了叫你。”
黎医生说着，推开治疗室的的门出去了。
黑角则借了身衣服，套着白大褂出门按照黎医生交代去食堂混口饭吃。
收拾过后，去除了身上血迹污渍之类的，让他倍感舒爽，人都感觉精神了几分。
之前满心思找黎医生没能仔细观察，现在看到医院内的景象，使他忧心忡忡。
【这也有点太“热闹”了吧……】
走廊里、大厅内、墙壁上……躺的靠的站的都是人，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以告知他人自己还活着。
活像是回到几十年前医疗卫生资源匮乏的时代……这样说也不对，更像是电视网络上遥远的战乱地区的医院。
生命就此垂危着、惶恐着、苟且着……
如果可以的话，黑角则当然希望医院冷清一些——不是咒怨他们别来看病的意思，而是祝愿人们都健健康康不需要来医院。
眼前这一幕多少有点触动人。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谢谢……”
“医生帮忙看看……”
病人亲属哀求着拽住黑角则，他于心不忍，看向了病人亲属旁的尸体……没错，已经死了一阵子了。身体完整就跟睡过去一样，只是胸腹毫无起伏，伤口流脓生长着细密的绒毛菌丝……
黑角则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我还有急事，我去帮你把名次提前。”
“好的，谢谢医生。”
在道谢声中，黑角则落荒而逃了。
【真糟心。】
黑角则低着头快走在防滑地板上不时和别人发生碰撞，心情烦躁。
“对不起对不起。”
低声道歉，从未停下脚步。
人心惶惶的路人也无心关注这名急躁的护士。
【我就不该往医院里面去，随便在外面找一家商店吃点得了。】
这条路在煎熬中显得漫长……
“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给钱，卖我一份饭啊。”
“不行啊。不是我不想卖你。咱医院这边比不得外面的餐馆，今天人又多只剩内部员工餐了。”
“可是外面也不开店了……诶，我总不能让闺女饿着，你看我多出点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黑角则来到医院食堂时，一男人正缠着工作人员嘀咕着什么，直到黑角则走到跟前也没谈妥无奈离开了。
“抱歉，现在食堂不对外开放。”
没等黑角则开口，先声夺人把到嘴的话堵了回去。
黑角则叹了口气，“我是医院的。”
“你是……”食堂阿姨看黑角则穿着白大褂但自己死活没有印象。
“我是黎医生学生，才来，跟着实习。帮忙拿两份盒饭，谢谢阿姨了。”黑角则出示了下黎医生的工牌，礼貌的回复道。
“哦哦……怪不得面生”确认了工牌没问题，也没多为难黑角则，帮他取饭。
黑角则刚一出门，之前的男人就凑了上来。
“小哥，我想买你份饭……我闺女病了也不容易，帮帮我吧……”
一顿诉苦如同炮弹一样砸在黑角则头上，砸的他晕头转向。等他回过神来，手里的盒饭已经少了一份。
“唉……”
黑角则看了眼男人喜悦离去的背影，想到医院里的惨淡景象，叹了口气。攥着手里的钞票，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呆呆地目视前方，嚼动嘴里的饭粒，尝不出味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饭塞进肚子里的……
他心里实在是憋得慌，从来没有那么难受。
那不是痛，是苦，是沁透心灵的苦闷……
麻木地回到医院门口，黎医生倒也发现了黑角则情绪低迷。
【人间疾苦啊。】
可又能怎么办呢？
“做好自己。”
他只能拍拍黑角则肩膀，递给他一只医疗箱。
目送他走进红雾氤氲的世界……
“保重……”
……
黑角则独自伫立在校门口。
夏日黄昏，晚风中还残留着些许暑意。
热风刮过脸颊，抬头看不见红雾后面标志性的“龙科职……”几个大字
这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同行的人在问过安保室之后就四散而去，留他在独自一人。
他就自己漫步在空洞的校园。
看上去像棉花糖一样松软的红雾慵懒地堆积成背景板，他穿行在毫无人气的校园，宛若行走在异世废土之上。
明明除了路边植被茂盛的不像样子，与离开时并无二致，氛围却截然不同。
校园里不怎见学生走动——已经放假数日，留校学生本就寥寥无几。又遇上红雾，剩下人多半缩在寝室。
邦邦邦——
“有人吗？李凡——？”
半天没人回应，黑角则转身敲了敲别的门。
“建木？活的话吱一声。”
唉ε=(ο｀*)))唉
【怎么也没人？放假的时候都说不走，不会偷偷溜了吧？】
黑角则不死心，上楼找到另一个老乡宿舍。
这次有了回应。
“谁啊？……欸？黑角则。”
门开了，里面的青年认出黑角则，侧过身子朝里面喊了句——
“饺砸来啦。”
黑角则脸瞬间垮下去，“能不能别提这个外号，那里像了。”
“进来吧。”青年勾过黑角则肩膀请入屋内。
小小的宿舍里竟然挤着七八人。板凳不够用，有人不得已坐桌床上才站下。
黑角则大眼一看，老乡们差不多都在——同专业的周扁棹、李凡、王建木……跨专业的赵梓曌等，甚至连崔岛她们几个女生都在。
“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今儿早我们找了几遍都没找到你。”
几人说着风凉话给他让出来个凳子坐下。
“喂喂喂，你们也没有给我留话啊。都知道我找好地方出去住了，就没想过我会舍不得你们回来啊？”
黑角则先是回自己宿舍了一趟，室友都走了，屋里收拾的干净得没法住人，没有任何发现和信息。
“噫嘻。”
不知是谁在煽风点火。
“听说人家女儿在读高中，保不准你见色忘义呢。”
“什么话。说说你们为啥都搁这儿呢？让我一顿好找。”
黑角则感觉势头不对，有种名为八卦之魂的东西在燃烧，连忙问道。
“这不是红雾出现后不安全吗？我们凑一起有所照应。”
“学校现在也不安全吗？”黑角则疑惑不解。
以豫州省的情况，学校一般都是建有围墙和外界交互性不高的独立世界。在这里，高密度的人类集群对自然生态有着较强的压制力才对。
“嗯，学校里有很多宠物猫宠物狗的。放假之后有的人没带回去托人养着，可现在这情况根本管不住。”
王建木扶额，叹了口气。他也是名铲屎官，现在自家主子乐疯了跑了，他要敢上去保不准脸上多俩猫爪印呢。
“女生养宠物的比例更高，我们女寝那边还出现了一米多长的猫，跟个小老虎一样。弄得我们都不敢回去，只能在这边找个空铺。”几个女生说到，也很是无奈。
“嘶——艳福不浅啊，兄弟。”
黑角则看向周扁棹，这主会宿舍只他一个原主人在校，如果女生搬过来……
周扁棹这四眼狗拇指朝下，冲他比了个差评，表示鄙夷：“你想什么呢。空宿舍这么多，找宿管借个钥匙的事儿。”
“……哦，对了。外面啥情况？你不是从外面回来吗？”
面对周扁棹的提问，黑角则沉默一下，想到外边的人间惨状，心里抽痛，不知如何开口。这些同学一直关在学校，不清楚外面的景象。
“……外面……不太好。”
“……车祸啊什么的事故，死人很多。”
“……也有军队维持秩序。”
“没有烧杀抢掠零元购之类的吗？就像末日片里的那样？”
黑角则磕磕绊绊的讲着，突然被李凡打断。
【你们咋这么残暴？】
黑角则摇摇头：“没有。”
“哦。那还不错。”众人有些兴致缺缺。
【可你们怎么一副“我要看到血流成河”模样啊！】
黑角则心生郁闷。
【该怎么和他们说呢……】
见识过红雾降临后的悲剧，黑角则已经不如老乡们那般积极乐观。
“总之外面很糟糕，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黑角则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回来路上黎医生担心我，找了个团还不放心又塞了个医疗箱给我……”
黑角则放弃这个话题问道：“我来之前你们在讨论什么？”
“我们现在集合是想在天黑之前去女寝那边，试试能不能进去把一些回家路上用得到的物资拿回来。”
“回家？你们商量好的？决定了？”黑角则一连三问。
“嗯，让扁棹和你说吧。”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把解释的任务推给这个瘦削的眼睛男。
黑角则看向周扁棹这个高度近视，戴着可以和啤酒瓶底比厚度的镜片的男生。
周扁棹推推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弧光，说道：
“首先，我们是外地大学生，没有能力、势力、人脉等的东西，我们的圈子太小层次太低。我们的主场在家乡，我们在这里生存发展很难。”
黑角则点点头，心想如果当初放假就回家哪里还有这么多操心事儿。
在家里，有着父母、邻居、亲戚、朋友等与自己关联的人，可以互相扶持。而在这里，他们就像是戈壁荒漠上突兀耸立的一株小树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其次，秩序在崩溃，现在的组织还能勉强运转只是因为人们的惯性。这种状况迟早会因为人们的伤亡、政府的无力等因素促进人自我意识的觉醒而结束，从而使人们一直无意识维护的规则崩坏，进入混乱无序的末世。
只有足够强大的暴力机关才能维持一定的组织进行生产并养活极少的人。”
“咱们学校这边就快要撑不下去了，不宜久留。学校资源有限是一，关键是没能力组织起来清扫校园威胁，没法进行生产。超市不卖东西，食堂、送水站也运转不下去了。
大家都缩在宿舍等待变化，校园里根本过不下去。这里必然崩塌，无法成为理想状态下稳定秩序的一环，甚至失去组织的人会给其它地方带去压力。”
“在龙都，至少学校这种层次的组织不行，而部队所能支撑的人数也是极其有限的，救不了所有人，剩下的人怎么办？早晚烧杀抢掠，这是想要活下去的答案。”
“我们的家乡巩县离省会郑城极近。那里活下去的机会更多。”
这也在理，医院那边已经超负荷了。黑角则没想到学校这边更加严重，已经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
这和黎医生的担忧相似，害怕部队连基本的生产都无法稳定最后演变为全城人涌入部队，然后一起玩儿完。
“而且还有一点，外面越来越危险，如果决定去一个地方最好尽早。多待上些时日，可能会变成我们想走都走不了。最近的话有可能发生人口大迁徙，我们会是其中一员。”
“最后……末世里——不能早日相见，只恐再也不见。
说完，周扁棹叹了一声。众人情绪都低落几分。
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他们没经历过多么沉痛的生死别离，与亲人之间也经常彼此嫌弃，但亲人一直都是他们的最大牵挂，是积极面对生活的勇气来源。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黑角则问道。
“大概后天，先做充足准备。”众人调整情绪，振作精神。
“对了，到时候怎么走？现在雾太大路上可是开不了车的，咱也没车。”
“走高铁。”
“什么？你们有关系？高铁……我听说一切有轨交通方式都被征用了。”
黑角则惊呼一声。
“沿高铁走。”周扁棹一本正经的说。
【我就知道……】
黑角则眼前一黑，他相信别人也同样黑过。周扁棹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异想天开，且不太会说话，有的时候让人没法接。
周扁棹看黑角则不说话，继续道：“只要走三天我们就到了。”
“不是……你……我……欸……你们认真的？”
黑角则气的看向别人，他不想跟周扁棹说话——因为这货不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没办法，谁让我们没一个人认路，或者会看地图。”
有人耸肩，无奈到：“而且这确实个是办法，而且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这倒是，全国铁路“米”字交于豫州省会郑城，龙都就是在“米”的最后一笔的捺上。而正常的应该是先北上往汴京去，再往西走。
黑角则：~_~
女子口巴。
“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黑角则张了张嘴，试图打击他们自信心从而放弃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今天的成果。”一个高个子男生抱着四根铁矛——应该是从铁栅栏上拆下来的。
“我靠！”黑角则爆粗口了。
这是矛！矛啊！在他们认知里这是最适合他们武器，毕业级那种！
枪械用不起（来源和弹药都是问题），短兵没命玩（被近身基本上就是死），钝器力气不够（拿都拿不住别说用了）。
而矛有一定长度避免贴身战暴毙，锐器好造成伤害，紧急情况下还能投掷。
再配把弩，直接用到入土都不带换的。
李凡手拍在赵梓曌肩上，“这是我们几个男生共同的功劳。”
“食物方面周扁棹的两盒半压缩饼干大概五六十袋占了大头。扁棹还从他们社团捡回来多半件水，十来瓶。再加上饮水机和饮料，能有个二十升左右。”
“什么末世富翁？！”黑角则再次震惊。
周扁棹腼腆笑道：“如果是开学大家还能吃到方便面、午餐肉、火腿肠什么的。”
“我的小叮当同桌没有变啊。”赵梓曌感慨到。
两人曾是高中同桌，甚至在座一半都是同一所高中的。周扁棹这小子还试图在高中搜集喜欢小说的同好拉了个网文作者群，只是最后都成了鸽子。
“宿舍帐篷还有两个。衣物不用说。爬爬垫都有……”
“武器有了，护具……”
“别打我朋友的主意，那是人家的头盔。”
“我靠，又不是‘借’他电瓶，要不要这么绝情？我会打欠条的”
“……药物的话……”
众人说着说着看向黑角则。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老丈人准备的东西呢？掏出来！
“额……”黑角则摸摸鼻尖，后悔说漏嘴把黎医生送的医疗箱曝了出来，“我还没答应呢。”
【TMD便宜这群牲口了。我真不该问他们准备情况的。】
“哈！”众人相视一笑：“还怕你不答应？”
愉快的氛围中黑角则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带着红雾中产生的压力都减轻不少。
说实在他也有些心动了，准备这么充沛，回家似乎也是可行的……
“走，我们先去女寝看看。”
“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冲向女寝，回来手里除了常规物资更重要的是多了张吊床，到时候宿营又安全一些……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拿，只是这群礼貌文弱的大学生还没有抛弃道德节操，干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要不然直接偷学校多爽？窃取别人无法顾及的东西显然更有性价比？何必要冒着危险去取自己的物品？
不属于我们的就别碰。——这是他们的共识。
普遍较高的道德水平，是他们能处得不错的重要原因。
……至少现在——末世初临，还未被绝望与疯狂浸透的人们还是理应如此……
……
结束一天的劳累，黑角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的想着今天的经历，一张张画面从脑海里翻出来乱序播放——
波谲云诡的红雾、张牙舞爪的怪物、曝尸荒野的人体、生死别离的时刻……
当放到那位为了女儿苦苦哀求他的父亲时，黑角则不禁想起远在百里之外的家人。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翻了个身，继续在记忆里毫无目的地翻找，脑子清醒又混乱。
就这样，黑角则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
“角则，醒醒！角则，我们要提前出发了。”
“怎么这么突然？”黑角则顶着个鸟窝，眼神迷离的起身开门。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周扁棹，拿出一只绿毛球，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揉搓着，菌块里掉不出几粒面包屑。
“昨晚拆开的面包……食物——存不住了！”
！！！
黑角则瞳孔猛缩。
【抉择·去留何处？】
——分隔线——
【抉择·去留何处？】
A.留在龙都
A.a.进医院
A..b.进部队
A.c.回小区安全屋
A.d.留学校
A.e.走到哪里是哪里
B.回家，去郑城
C.出海
龙都有豫州唯一的全国性港口，可从颖水经淮河至京杭大运河，继而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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