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元公常似是早就明白两人不会进去,可面上却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此刻,罗睿皞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两位执察,矿洞不宜深入,不如我们暂且先回城中,明日找来天工司的道友,让他们再仔细勘察一二如何?”
甘世真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双眸睖睁地盯着幽深的矿洞,不知在思索什么。
其他人也不敢打搅,就这么陪着他等候。
直到半柱香后,甘世真才回过神:“走吧,我们回城。”
恰在此时,出乎意料之事发生。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突然从远处趴着的力工中冲了出来,离着他们还有数丈之外猛地跪下,磕头大喊:“仙长,仙长,我有冤情啊,仙长,我有冤情啊。”
此种突然意外,让在场的修士神色各异,元公常勃然大怒:“哪来的贱民?竟敢冲撞我的客人?来人,把这两个贱民带下去严加惩戒。”
矿场的护卫急匆匆跑来,先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准备去把一大一小的身影抓走。
“住手。”
甘世真喝道,让四名护卫茫然失措,伸出去的手在半空戛然而止。
元公常慌忙道:“甘执察,这两人皆是贱民力工,若是冲撞了两位执察,那就——”
甘世真竖起手,示意他别再开口,目光如鹰隼似的俯视地上的两个“贱民”。
元公常说这二人是力工,恐怕不实,其中一个是女人,倒还有一把力气充当力工,可另一个则是六七岁的小女孩,如何能当力工?
那女人把小孩搂在怀里,身子在强烈颤抖着,依然不敢抬起头来,趴在地面苦苦哀求:“仙长,民女有冤情呀,还请仙长为民女做主……”
罗睿皞呵斥:“你一个力工,也敢自称民女?你又不是国庭子民!”
甘世真皱眉:“罗执察,请你先别出言,我有话想问。”
罗睿皞必恭必敬:“是。”
“你有何冤情?且先抬起头来。”
甘世真上前两步,声音变得温和。
那女人战战栗栗地勉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几乎被毁容了的半张脸,实在丑陋不堪,甘世真却面色不变。
“民女,民女真有冤情。”女人哭泣道,“两日之前,民女的男人与数百力工一起深陷矿洞,当时这位掌事出来说会尽力解救,可是不到半日,便说没救了……呜呜,还请仙长明鉴,这才两日啊,我的男人和那数百力工一定还活着,请仙长慈悲为怀,救一救民女的男人。”
元公常瞪大了双目,很想怒斥这女人,可又顾忌甘世真不敢开口,憋得脸色胀红。
甘世真闻言看向元公常:“这位民女所言可否为真?”
“甘执察,你有所不知,”元公常诚恳地说,“发生意外后,我们行会第一刻就竭力救援了,只是矿洞内情形复杂,许多地段的洞道皆已塌陷,无法深入,绝非我等不愿救之,实是那数百力工必死无疑了。”
“不、不是的,这才两日,两日啊,我的男人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女人嘶喊道。
“胡言乱语,那洞道塌陷以后,没有吃喝,无法呼吸,岂能有命焉在?你男人又不是我辈修士!”
元公常怒叱了一句,又拱手看向甘世真:“甘执察若是不信,可以询问我们在场行会所有人,亦或者去抽问那些力工,定然可见真相。”
“好,我信你。”
甘世真点头。
“多谢甘执察明鉴。”元公常大喜,正要挥手让人把这一对母女带走,谁知甘世真又说:“先不忙把人带走,这对母女且与我们同行回城。”
“啊?”元公常傻眼,正想说这是行会的力工,即便你们龙华山督审司的执察,也没权力把人直接带走,可两个力工而已,他自然不会傻着在这种事上与两位甲等执察对抗。
“有意见吗?”
甘世真转头看他。
“没意见,没意见。”元公常连忙回应。
一行人这才准备返回城中,这元公常还挺上道,把矿场行会所用的云桴提供给了众修,且还一路陪着送到了城内。
本来罗睿皞是想给甘世真和商游提供更好的屋舍居住,却被甘世真予以拒绝,要求住在督审司于府城的驻地。
督审司的驻地占了四进四出的庭院,除了三名正式的派驻执察外,其余之人皆是雇来的仆人,别说额外住下两人,再来十人也能轻松住下。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何把那对母女带回来安置。”
甘世真让仆人把那对力工母女放到别院安置,打趣地询问商游。
“我也以为师兄要问我为何要把翛然行会的所有底册打包带走呢。”
商游微笑回敬。
“我不是不想问,而是当时的情况不容许我问。”
甘世真神色凝重:“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不,与其说我发现了什么线索,不如说我想从那些底册里面找到线索。”商游反问,“甘师兄,你过于仁慈了,你把那对母女带回来,未必是好事,这会暴露你的弱点。”
“唉,可我若是把那对母女留在矿场,她们必死无疑。”
甘世真叹息:“我也明白,不可能再救下那些深陷矿洞的力工,若是让我再眼睁睁目睹这对母女去送死,实在是做不到,这有违我的道心。”
商游明了,修士最忌愧心,这也是最易被天魔利用之处,念头通畅,即使是外道的修士也要追求。
甘世真又说:“商师弟,你且忙着,我去天工司一趟找找线索。”
“好。”
在这漻水府城无需担心安全,两人遂分开行动,一个在屋舍内埋头苦查那些底册,一个则直接去往天工司在漻水府城的驻地。
是夜,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屋舍内,两道人影聚集在一起,以神识进行交流。
“元公常,你们胆子太大了!竟然截杀两位中枢来的执察!那还是甲等执察!”
被怒斥的元公常坐落在灯火的另一侧,盘腿久坐的他慢慢抿了一口茶,无奈地说道:“我不半路截杀,总不能等他们来到了府城再截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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