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骂他老糊涂了。”
“那老东西被骂，却每次都乐滋滋，神叨叨的......”
“说起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将我的结局告诉我了......”
“后来，学艺的日子渐渐到了头。”
“他将我带到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而后自嘲的笑了一声。
“你们知道坛子人吗？”
刚刚走上前来的三人在听到“坛子人”这个说法之后也忍不住神情一滞。
坛子人这个说法其实在江湖中并不罕见。
无论古今，大街上都有很多依靠乞讨为生的小乞丐，这些小乞丐要么断手断脚，要么是连眼睛都看不见的瞎子，看起来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路过的人们觉得他们小小年纪那么可怜，通常会丢点零钱给他们，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江湖暗八门中有个门道，叫做“采生折割”。
(此处被删减百字有余)
这个过程中如果死了便死了，如果死不了......
就会在坛子里长大。
最后成为一個比采生折割更具性价比的乞讨碗。
“都认识...也对。”
夏柳青笑了两声，“我也和坛子人差不多。”
“日日夜夜受香火熏陶，此间为了保证我清醒能一刻不停地运转法门，还在佛像下放了一炉火......”
“药物，诵经，香火......”
“日日夜夜！”
“起初我还能保持清醒，我哭喊着求他，让我死......”
“后来我慢慢没了意识，只记得他将我辗转于不同寺庙，不断做梦，不断被新的香火洗礼......”
“我不知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不活着。”
“江湖都传他不在乎传承......”
“但恰恰相反，他最在乎传承。”
“但是传承不是只传那一手皮毛，他不敢对陆家麒麟儿怎么样，所以既有天赋又没身份的我就成了他最称心如意的徒弟。”
“理所当然地封进了佛像里。”
“这一封，就是三年。”
“其实此前也有人察觉到过，但佛门最是肮脏，他们收了钱将这说成是佛祖显灵的吉兆......”
“就像左眼跳财一样，能来佛门烧香的十成十都愿意信......”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陆瑾的戒备都已经放下了大半，就像为坛子人捐钱的人一样，人都是有同情心的。
唯有吕慈，梗着脖子咬着牙，掌心是流转的紫色劲气，随时准备等他说完就动手。
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可夏柳青也只是瞧了他一眼，并不在意。
继续说道。
“直到有一日，一个娇小的女孩察觉到了佛像中异样......”
“她是跟着商人父亲来祈福的，将事情告诉她父亲之后，她父亲也被那秃驴搪塞过去，还满心欢喜。”
“她夜里忍不住那好奇心想要来看看......”
“那时候那老东西虽然日夜守着我，但是他早就被香火信仰侵蚀得不成样子，在面对这样一个只是好奇的小姑娘，竟然也没能拦住。”
“佛像被敲碎......”
说着他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回味当时重见天日的那一口气。
“可那时候的我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了，且不说积蓄了三年的怨气和仇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杀！”
“当时虽然顶着二郎神的形象，却活脱脱是一个刚刚从地狱解放出来的恶鬼，杀光了整座寺庙的秃驴！”
“最后悔的是把那老东西也就这么误杀了，没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牙齿被咬得渗血，脸色阴狠。
看样子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师父的日子恐怕不会比他那三年好到哪里去......
“小和尚......”
夏柳青自嘲地笑了一声。
“将我从那种状态中唤回来的，也是她叫我的第一声，竟然是我此生最恨的......”
“和尚......”
“但是那张脸，那个声音，却早就在我脑海中打下了烙印。”
“成了我当时飘零残碎的人性，最后，唯一的落脚点。”
“我道了谢，走了。”
“只是还没走出几里路，人性就又一次被侵蚀干净。”
“再一次睁开属于人的那双眼睛，又看到了那张娇小的脸......”
“我思虑之后决定就先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边，至少等控制得住自己。”
“可是......”
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顿了下来，似乎在做很大的决定一般。
好在不需要他开口，已经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可是你万万没想到，这梅金凤父女，虽然是名门，但生意却是靠着那些见不得人的而勾当来支撑。”
一个西装青年走了出来，继续将话说完。
“于是，你成了梅家最好用的一把刀。”
“故意喝酒少付一个铜子，杀了他们刚好在场大掌柜。”
“故意让一场戏出现纰漏，让江西最喜欢赵子龙的老板喝倒彩，然后以此为理由屠了他满门。”
“因为金刀门追查梅家的这些的勾当，你找到和金刀门的有仇的全性杀上门去宰了有干系的人......”
来人说着已经走到近前，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弯下腰直视着夏柳青道。
“那我有个问题......”
“既然你夏柳青辨是非，明正邪，那为什么还是选择甘愿当狗呢？”
夏柳青神情苦涩，原本他还在纠结说不说，但此刻被直接挑明也就干脆点头承认下来。
“我的思绪就像是天上那些云彩，随处飘荡，但心不由己。”
“而金凤就像是当时从天上垂下来的一根绳索，从云上垂下。”
“我想要重新以人的身份活着，就只能牢牢抓住这根唯一的绳子......”
“平日里她是我的神。”
“我为她的每一份笑容心花怒放，也为她的每一个念头赴汤蹈火......”
“除却请神之后这短暂的空隙，我根本无力去反抗对她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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