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着这些朝臣们的朱厚熜,此时正心里忍不住暗笑。
尤其是。
他在看见毛纪、王宪等哭唧唧看着自己的样子的时候。
但朱厚熜倒是没打算让毛纪、王宪等山东籍官员太伤心。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真要断了山东士民们进步的路。
他的目的只是利用科举这个恩典,敲打山东士民。
同时,他也是有意借此让本就一盘散沙的官僚集团更易被自己控制,乃至让山东内部的各个阶层也能被自己各个击破。
虽然。
他现在初登大位,所掌控的锦衣卫力量,还没有足够壮大到,可以在全国投放刺探调查所有情事的骨干力量。
但是。
朱厚熜是可以利用,天下各阶层都因为处于存量竞争,互相卷,互相恨不得吃了对方的现实环境,拉一帮打一帮,进而达到他自己目的,使得他可以更加从容的培植壮大自己的基本盘的。
何况。
科举虽然是朱厚熜拿捏天下读书人的工具,但也是朱厚熜维系天下统治的工具。
他也不可能真的让山东失去科举机会,而让山东的那些读书人不再把精力放在举业上,去放在男盗女娼、坑蒙拐骗上。
据朱厚熜所知,明朝后期,因为士子数量膨胀,官位和进士名额没有增加,所以很多士子也就放弃了科举,而因此把精力越来越多的放在了别的地方。
纵情声色,写几本大尺度的肉文也就罢了。
关键是,不少士子还学着古人做起了绿林盗贼,真的一边打劫商旅一边读书考试。
这里面,最有名的就是高拱的弟弟高捷,在中进士前是出了名的绿林大盗。
恰好。
朱厚熜这次敲打山东士绅的真正目的是要揪出幕后的真凶来,乃至收拾到现在真正在山东最为威胁朝廷皇权的衍圣公孔府,而不是对付山东士绅。
所以,朱厚熜也就在这时故作叹息说:“副宪王时中没有说错,父母弃子,对子而言,当如锥心之痛!朕作为万民的君父,又何尝愿意弃自己的子民,不降恩露?”
“朕也不想布雷霆之怒。”
“奈何山东士民确实让朕失望。”
“这样吧!”
“朕就照纳王时中所言,给山东士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协助官府让这次钦差坐船的事真相大白,使山东民安再无事,朕可以不撤销此恩遇。”
“《道德经》有言,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朕虽以儒治国,然后又何尝不欲行慈父之事乎?”
朱厚熜说后就挥手道:“退朝!”
“谢陛下隆恩!”
毛纪、王宪等感激不尽地叩首说了起来,且都意味深长地瞅了张润、贾咏这些官员一眼。
张润、贾咏倒是有些失望。
而毛纪不得不承认,别的省的官员真是巴不得天子不给山东士子进步的机会。
就如同,当年南人在严酷如太祖都明言给北人适当几個名额的情况下,还是不给北人机会一样。
在官位份额的分割上,天下各省士大夫都吝啬的连一个进士位置都不愿意让给外乡人。
也因此。
毛纪就不由得对王宪说:
“天子乃圣主,非寻常之君可比,所以得即刻给快马带信回去,告诉乡人,不要做得罪朝廷的事,那样最终渔翁得利的只会是外乡人!”
王宪颔首:“说的没错,得让陛下知道,山东是天子的山东,不是别人的山东,浩荡皇恩不应惠及不到山东。”
在这同时。
礼部尚书毛澄也不禁对于今天朝会的事,感慨万千,而觉得天子施展皇权的手段简直出神入化,且明显对天下士绅极为了解,这也就让他不由得心生出更大的惧意来,而在下朝时对自己的几个同乡官员感叹说:
“我们苏州士族要引以为戒啊!”
而国子监祭酒陆深也在这时与自己几个同乡官员说:
“我们松江士族当引以为戒,不可学山东!”
“得写信告诉乡人,我们常州士族自当引以为戒,别乱来,以免也失去承皇恩而为朝廷效忠的机会。”
吏科都给事中邵天和也在这时,对自己几个常州同乡,说起了自己在参加完这次朝会完后的想法。
“你们不都是南直的吗?”
吏部尚书石珤正好听到了这些人的嘀咕之语,也就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些官员皆没有理会石珤。
因为他们只有在不喜欢石珤这个天官的态度上是很一致的。
石珤对此呵呵一笑,只将胸膛挺得更直了些,并一个人走出了宫门,一个人回了吏部。
且说。
左佥都御史张瓒这里则面色更加难看起来,且对同行的姻亲太仆寺少卿邓庭光说:“王阳明果然还是成功到了京师!”
“是啊!”
“我们灶户之仇未能报也!”
邓庭光很沮丧地回道。
张瓒则突然不由得笑着说:“陛下也实在是高明,只是不知道陛下在知道幕后之人是衍圣公后,会作何感想?”
“还能怎么想,只能格外开恩!那可是圣人门第!”
邓庭光也笑着回答道。
王阳明在两淮做的事,的确早已陆陆续续地传到了京师。
许多官员,尤其是跟两淮许多盐商灶户有关系的官员,对此自然是大为惊怒。
尽管他们很清楚王阳明的风格,知道王阳明去了两淮,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他们还是难免对王阳明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所以,张瓒、邓庭光等恨上了王阳明也不奇怪。
“老夫早就给梁顺德说过,让他不要用王阳明。”
“他偏不听,所以才出了这么多事,才会有那么多九卿被杀,那么多豪绅富商被诛,可事实上就是如此,谁用王阳明谁就会成为奸臣!”
“王琼用王阳明,所以王琼才落得了今日这个地步!”
“再这么用下去,陛下的圣德也会受影响。”
“而现在,除非陛下能在这时候杀了王阳明,以泄天下人之愤,才能避免这一情况出现。”
而杨廷和在知道王阳明在两淮的事后,也非常郁闷地对杨慎等人说起自己的看法来。
杨慎道:“父亲说的轻巧,陛下哪里会愿意杀了王阳明。”
“为天下杀一人而杀之,自当杀也!”
“陛下是圣君明主,当明白这个道理。”
杨廷和回道。
接着。
杨廷和又喟然一叹说:
“不过,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本身就与陛下本身太过爱民图治有关,没有真正了解到孝庙治国的精髓,甚至还觉得群臣让他只追随孝庙之制是私心作祟,可事实上,如果不是陛下非带二十余万流民进京要安置,我就不会急于请辞,也就不会让大礼能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更不会让王阳明有被重用的机会,则也就到不了非得杀他王阳明的地步!”
“真希望,陛下能明白他自己的过失呀!”
……
“杨廷仪,你说朕有什么过失吗?”
云台门。
朱厚熜正问着被召见来的杨廷仪。
杨廷仪道:“陛下乃天纵英主,没有过失!”
“既然没有过失,那你办这《文报》是为何?!”
“难道不是要操纵舆论,好让朕觉得自己有过失?”
朱厚熜语气严厉地问着杨廷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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