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夕阳晚照下的紫禁城。
左顺门内。
也正是金光一片。
朱厚熜也正一脸凝重地像王阳明一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杨潭等人。
且也流露出了怜悯之色。
因为这次被抓捕的重臣着实太多。
除了北京的几个尚书外。
提督南京操江襄城伯李全礼。
南京吏部尚书乔宇。
南京户部尚书陶琰。
南京兵部尚书廖纪。
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李充嗣。
这些从南京抓来的大员也被押到了京师,此时也同户部尚书杨潭、工部尚书李遂、大理寺卿俞琳等京师九卿重臣,一起跪在了御前。
身着囚衣。
发乱身抖。
憔悴不堪。
这可以说是一场官场大地震。
在大明朝,能有此场景的,也就朱元璋时期和朱棣时期出现过。
还立在朝堂上的官员都因此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因为他们都没想到,天子即位没多久,就会查出这么大的案子。
对他们而言。
这个下马威不可谓不大。
坐在御案上的朱厚熜看了看这些人,就道:
“朕这些日子,总想着和诸卿说些什么,毕竟朕即位也有快半年了。”
“这半年来,朕与诸卿做了不少事。”
“清田安民,定大礼,还有安葬先帝,迎圣母来京这些。”
“诸卿的辛苦,朕都看在眼里。”
“但这些日子也发生了不少事,乃至不少骇人听闻的事,让朕不得不杀了好些人!”
“朕本不好杀人。”
“本也只想和诸卿好好一起治理这个国家,乃至愿意相信诸卿,会与朕一起治理好这个国家。”
“所以,诸卿说江彬这些武将是祸国奸党,蒙蔽了先帝。”
“朕便剐了江彬!”
“诸卿又说皇店是与民争利,无益于商。”
“朕便卖了皇店!”
“诸卿又说各地镇守太监分守太监是害民之物,坏了圣德。”
“朕便撤了太监!”
“朕因而把安邦定国的事都交给了你们文臣。”
“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朕的?”
“定个大礼,图谋胁君;现在,赈個两淮,更是要把灾民救命的钱给大部分吞了。”
朱厚熜说到这里,在场朝臣不少都垂下了头。
而朱厚熜则起身指着跪着的杨潭这些人:“看看这些人。”
“哪个不是元老大臣?”
“哪个不是劳苦功高?”
“哪个不是朕倚为股肱之人?”
朱厚熜说到这里就俯瞰着诸朝臣:“可诸卿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吗?”
“先说说你们户部。”
“户部尚书杨潭,户部尚书总督仓场郑本仁,南京户部尚书陶琰,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李充嗣。”
“朕让你们拨粮赈灾,你们都说仓库里除军粮和两京所用之粮外,没有多余存粮。”
“可根据最近查抄到的账目才发现,通州这边,节省下来的一百五十余万石漕粮,还在仓里,只是被你杨尚书和郑尚书等一起以补发运军欠粮为由瞒了下来,为的是暗中出售给边商,为此你们的子弟早就提前从边商那里支取了近三万两银子用于开销。”
“还有你们南京,存留的粮食,明明还有二百余万石,你们却捏造霉变,早已减价粜卖。还说所得之银,已补兴修苏州水利之亏空。”
“可结果从查抄的账目发现,那二百余万石还在库里,准备留作明年的漕粮抵消,而为此你南京户部尚书陶琰、南京户部仓储侍郎李充嗣伙同南京吏部尚书廖纪的子弟已提前从当地大户借支银钱各达两万两以上。”
“再说你们都察院、工部,故意让御史清查仓库时帮着隐瞒,工部也故意瞒报工粮,以及大理寺卿俞琳,故意隐瞒你任宣大巡抚时还剩有五十余万石边粮未用。”
“朕不明白,伱们为何不把朕的子民当回事!”
“宁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忍饥挨饿,人相食,也不肯把粮食拿出来,只为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朱厚熜说到这里就看向了蒋冕:“蒋阁老!”
蒋冕这时站了出来:“臣在!”
“你昔日对朕提到那一番两淮饥民之惨状,朕是犹记在耳啊。”
“可你看见了吧。”
“非朕不可济民,而是他们把朕的粮食要给私吞了,不愿意济民。”
朱厚熜这么说后。
蒋冕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得跪下说:“贪吏误国欺君,罪大恶极!”
“朕本来想着你们毕竟都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
“毕竟也是朕的臣子!”
“太过刻薄对待你们,朕也伤心。”
“所以,朕想着能给你们留颜面就留颜面,尽量让你们体体面面致仕。”
“故而,朕在你们以各种理由说没有存粮时,朕选择了相信,只让张孚敬带了三百万两现银去两淮买粮济民。”
“这个内阁与六部乃至整个天下都是知道的。”
“可你们呢?”
“连这三百万两现银都要私吞走一大部分啊!”
朱厚熜说着就再次看向了杨潭等人:“朕也不明白,你们为何这么做?”
“是那些受灾的百姓跟你们有仇吗,你们不让他们饿死一大片是不甘心?”
“还是说,你们与大明朝有仇?”
“也还念着前元?!”
朱厚熜厉声问道。
“臣等对不起陛下,对不起百姓,罪该万死!”
杨潭等呜呜哭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朱厚熜这样问实在是太伤他们了。
毕竟他们本质上不过是想捞点钱,顺便看看改制派的笑话而已,并没有想那么多,而巴不得大明朝早点亡,巴不得天下百姓都饿死。
“你们都烂了。”
“屁股也歪了,自甘为豪绅富商走狗。”
“朕的心都要碎了。”
朱厚熜这时又感叹了几句,然后特地摸了一下胸口,且看向朝臣等:“你们呢,你们虽然站在干岸上,但也那么干净吗?”
朝臣们都不由得把头埋的更低了。
“朕还能信任你们吗?”
朱厚熜又问了一句。
“陛下!”
内阁首辅梁储不由得立即跪了下来,泪落如雨。
吏部尚书石珤也满眼是泪的跪了下来。
接着。
其他朝臣也都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
有的也开始哭泣不已。
毕竟天子已经因此表示对他们这些文臣有了信任危机。
“朕曾在先帝灵前发誓,也在太庙诸帝灵前发誓,要励精图治,不使祖宗基业衰朽在朕的手里。”
“为此。”
“朕锐意开新政,革宿弊,殚精竭虑,常与元辅诸阁臣谈至深夜。”
“但你们很多大臣的行径,让朕的确很失望!”
“朕本不想如此揭露,毕竟过于揭露,也最终会有损先帝之德,但朕转念一想,如果任由你们这么烂下去,朕会更对不起先帝,而且不把你们当中一些祸国殃民之臣的罪责揭露,也会使天下人把前朝之失皆归咎于先帝身上。”
“所以,朕才要将他们都押到左顺门来,当着你们的面,由朕亲自处置。”
“同时,也给你们一个警醒。”
“你们这些没有牵连的人,不要心存侥幸,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思,也早忘了自己入仕之初心!”
朱厚熜这么说后,梁储等皆言道:“陛下用心良苦,臣等遵谕!”
“当然!”
“朕还是会信任你们的。”
“因为纵容有他们这些不忠之臣,而也还是有像梁储、王阳明、张孚敬这样的实心办事的忠臣的。”
“但正因为还要信任你们,所以朕对他们必须要更严,这样才能起惩戒之用。”
“该杀的要杀,该流放的要流放!”
朱厚熜说着就又看向了杨潭等人:“你们是没有救的了!”
朱厚熜就站起身来,神色严肃道:“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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