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时间恢复流动，一切果然和柯奈黎娅预料的一样。
半空中的莫瑟刚刚感受到让自己心跳加快的失重感，影烟就从身后扑过来抱住了自己。
又是短暂的沉入阴影，再次出现时二人已经落到了地面。
影烟面色苍白的躺在莫瑟怀里，那是魔力用尽带来的疲惫与无力。
而地面的黄色毒雾也在转眼间消散于风中，看来这些毒气也是需要吉尔芬的魔力支持的。
“咔，咔咔咔！”
碎裂声传入耳中，不远处的石柱再也支撑不住的碎裂开来。
凯德斯将衣服拧成绳子套在石柱上滑下，不时的用魔法召唤出岩石垫在脚下或贴在石柱上来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
很快，在高度差不多时，凯德斯纵身一跃，在地上翻滚一圈卸力后站起身走到莫瑟身旁。
“孩子，吉尔芬怎么样了？她正常了吗？”凯德斯四处张望，刚才莫瑟被扔向吉尔芬时他恰好被魔物袭击，忙于应对没来得及看结局如何，“她人呢？”
“你说柯奈黎娅啊，她应该快了....哦，那里。”
莫瑟稍微回忆一下位置，然后指向一个方向。
凯德斯顺着莫瑟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道极速下坠的身影自天空坠下。
大脑还没来的急认出那坠落的身影是谁，身体就已经在本能下动了起来。
他抬腿奔跑，像是当年吉尔芬跑来拉住自己扶着承重柱的手。
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有身体最本能的愿景。
但他还是没有追上。
哪怕身体年轻了许多，他也依旧只差咫尺的距离。
“噗嗤！”
柯奈黎娅的尸体重重落下，恰好砸在了先前凯德斯战斗时丢下的一根石矛上。
石矛穿透了柯奈黎娅的心脏，鲜血泼洒在凯德斯的脸上，温热又刺痛。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凯德斯颤抖的走上前，伸出双手想要将柯奈黎娅摘下，可几次伸手又几次放下，他怕伤害到久别重逢家人，哪怕他的理智不断告诉他面前挂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嗯...这倒是，跟她预料的不太一样嘛。”
身后莫瑟的声音传来，他拖着已经无力站起的影烟走了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死的干净点，要是真摔的到处都是那也太不美观了对吧？”
“......你....”
闻言，凯德斯本是夹杂着悲伤震惊与迷茫的表情开始渐渐变化，愤怒一点点摸上了他的面庞。
他这一路的旁听让他知道了这灰发少年是尊贵的贵族，是高高在上的领主，是他惹不起的身份。
但怒火还是一瞬间就吞噬了他的理智。
凯德斯转过身，握拳抬起，像是被点燃的炸药包，只要再一点点刺激或一丢丢情绪的积累，就会一拳炸到莫瑟的脸上。
“你答应过我会救她！你答应过的！你！你..你事到如今还在这说风凉话？你....”
没等凯德斯说完，莫瑟就将手中的影烟提起推到他的怀里，把他后面的话塞了回去。
“冷静冷静老登，先帮我照看一下影烟别让她咽了气，要是一次死两个我就真的没法救了。”
莫瑟从凯德斯身旁走过，撸起袖子唤出所有的灰雾后，一股脑的涌向了柯奈黎娅尸体中那飞速沉没的灵魂。
————————————————————————
一片虚无的空间之内
“.........”
柯奈黎娅沉默着看向远处的吉尔芬。
后者正一脸得意的看着柯奈黎娅，抬手打了个招呼：“嗨，没想到吧，咱们还会在这里见一面。”
“确实没想到，你让我之前耍帅说的话显得很尴尬。”柯奈黎娅回答着，同时感受着身上不断传来的下坠感，“所以咱们现在是已经死了吗？”
“差不多？我们的灵魂现在正在沉没，沉入到死者的世界里去。”
吉尔芬的声音飘渺又虚幻，像是在朗诵什么诗经。
“死者的世界.....然后呢？那里会有什么？”
柯奈黎娅看向自己脚下，那里只是和周围一样的虚无，没有什么死者世界的样子。
“谁知道呢，可能什么都没有，也可能什么都有。”吉尔芬耸肩，然后又用她那泛着红光的眼睛看着柯奈黎娅，“怎么样？害怕吗？”
“说实话，有点。”事已至此柯奈黎娅也坦诚了起来。
“啊？哈哈！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吉尔芬捧腹笑出声，
“你可是刚刚以凡人的灵魂击败了【神种】！我还以为你和故事书里的那些英雄一样无惧生死了呢！”
“至少我活着的时候还蛮勇敢的。”柯奈黎娅并不在意吉尔芬的嘲笑，“也许以后的故事书里也会说我是个无畏的精灵呢？”
“呵，你.....”
吉尔芬还想嘲讽些什么，但她却突然一顿。
因为她看到了灰色，在这虚无的世界中显眼到让人感到恐惧的灰色。
柯奈黎娅见吉尔芬突然沉默，也似有所感的抬头看向了上方。
那是一条线，一条绳索，一条由灰雾组成，连接了生与死的绳索。
“...........”
犹豫了两秒后，柯奈黎娅抬起手握住了那条绳索。
像是感受到了柯奈黎娅灵魂的重量，绳索开始向上发力，想要带着柯奈黎娅脱离死亡的终点。
可就在这时，吉尔芬终于开口：
“你，走不了的。”
她的眼中泛起红光，柯奈黎娅感觉自己的灵魂猛地一沉，有什么力量拽着她又一点点落了下来。
“击败神明的英雄就应该沉眠于死亡，想抛下我独自回到生者的世界？做梦！”
说着，她一步步走到柯奈黎娅的身旁，看着柯奈黎娅手中那灰色的绳子，眼中满是怨毒，
“就是这东西，就是这东西！毁了那么多人的心血，那么多人的牺牲，那么多人的愿望！这灵魂魔法的产物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强？！”
也许是自知自己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吉尔芬也放下了警惕心，大胆的作起死来————
她伸手触摸了那根灰色的绳子，并使用红光那复制灵魂的能力想要复制出一线灰雾。
“嗯？！”
几乎是瞬间，吉尔芬的脸色一变。
她立马收手后撤拉开距离，可还是来不及了，灰雾的气息已经在那一下的触碰中全面侵入了她的灵魂！
红光的反抗就像是冲击群山的一滴雨水，渺小又脆弱，很快，她的思想开始被感染，被扭曲，她的人格在粉碎，重建，再粉粹！
那一个刹那，吉尔芬感受到灰雾本质缩影的一个面，那是生与死的交融，就像黑白相兑成的灰！
“我....呃...我....”
吉尔芬像是不会说话了一般，低吟着，念叨着，嘶吼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呼.....”
良久，她呼出一口气，抬起头，双眼中充盈灰色的雾气。
“呃.....你还好吗？”
看着另一个自己那近乎崩溃的模样，柯奈黎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闻言，身上开始溢出灰色的吉尔芬笑了，她的笑容是那么平和又温柔：“我？我很好啊，好的不能再好了。”
看着眼前因恐惧而咽了口口水的柯奈黎娅，吉尔芬笑着走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别害怕嘛另一个我，嘿嘿，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突然改了主意。”
吉尔芬睁着她那灰色的瞳孔，里面带着最纯粹的探索欲望，
“我好奇啊，好奇这灰雾与红光的混合体会为你的精灵贤者之躯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好奇你的能力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好奇....啊，我真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啊....”
“但....要是死掉的话，我可就没办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所以啊，另一个我，柯奈黎娅，就让我用你的眼睛，来看看那无限新奇的未来吧？”
说完，吉尔芬轻轻的抱了上来，她的身形迅速消散，融进了柯奈黎娅的灵魂。
而这一次，拦在两个灵魂之间避免二者融合的灰雾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啊？”
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柯奈黎娅只感觉有一股力量出现在自己的灵魂之中，同时自己的灵魂也开始变得轻盈，手中那灰色的绳子也开始拉动，将柯奈黎娅迅速拉向现实的世界。
————————————————
现实
“哎，果然还是不行嘛？”
莫瑟叹气，虽然早知道失败的几率至少九成，可在撞了南墙后他还是有些感到可惜。
灰雾捕捉到柯奈黎娅的灵魂时确实奋力向外打捞了，可魔力量还是差不少，何况还有另一股力量在冲着相反的方向用力。
但好在莫瑟刚刚也学到了一招，不至于因此束手无措。
是之前柯奈黎娅和她的复制体吉尔芬的灵魂给莫瑟的灵感，只要用灰雾将其开始沉入灵魂之海的灵魂绑在生者的灵魂上，就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保持一种半生不死的状态。
也许一个灵魂不足以完全吊起另一个正赴向死亡的灵魂，但.....十个呢？一百个呢？
低头看看那一地因为失去【灾厄之眼】控制而昏倒在地的兽人一族，莫瑟咧嘴一笑。
救他们一命果然还是有用的嘛。
可就在他准备把柯奈黎娅的灵魂系在他们身上之时，莫瑟却突然皱眉的看向柯奈黎娅的尸体。
在他的感知中，柯奈黎娅的灵魂突然变得很轻，灰雾打捞她的压力瞬间少了大半！
反应过来的莫瑟立马走向那被石矛贯穿的柯奈黎娅尸体，同时招手向凯德斯招呼道：“老登快来帮把手，把她拔下来！”
要是她复活时胸口还插着石矛，那鬼知道她是会再死一次还是此后余生这跟石矛就长她身上了。
虽说莫瑟蛮好奇结论的，但他现在还是更好奇外面的希里。
赶紧完事出去看看希里怎么样了吧。
在把柯奈黎娅拔下来，确认她正因为灵魂的回归而飞速愈合伤口恢复生命力后，莫瑟留下凯德斯照顾柯奈黎娅，向着外面走去。
——————————————————
山坡上
希里站在原地，警惕的看向周围。
之前山上突然爆发出的淡黄色毒雾席卷而下，骑士团和精灵游侠们触不及防的全部中招，纷纷陷入了幻觉。
好在希里体魄强健的不可思议，愣是靠自身免疫系统屏蔽了毒气。
但她也不能放下这帮骑士和游侠们不管，失去抵抗能力的他们恐怕很快就会被那帮免疫毒素的魔物吃进肚里。
于是她就在这看守着，直到刚刚，那些魔物不知怎的突然跑没了影。
是因为【神种】死了吗？
看着周围扭曲的树林开始枯萎，希里心中做出推测。
“咔咔。”
突然，希里的耳朵一动，身后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回头，见到了远远向自己招手的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不
希里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握剑迈步向莫瑟的位置走去。
当她还活在成为骑士的执念中时，她选择性的无视了很多很多异常。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去戳破，自己就永远是那梦寐以求的骑士。
可如今，看清了自己的希里明白，她已经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从某天开始，那位可敬的领主大人已经不见了。
就像他很早以前所说的，他遗忘了过去，遗忘了自己，遗忘了整个世界。
如此，他还是那个领主大人吗？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希里率先停下了脚步并握紧手中的灰雾剑，而莫瑟也在直觉的警告下停在原地。
“领主大人，能否允我问您一个问题？”希里开口，只是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呃....虽然很突然，但还是你先问吧。”
看着希里此时的一身装扮莫瑟满脑子都塞满了疑问，可直觉却告诉他，自己要是不先回答问题的话，那可能自己也没机会再找答案了。
“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赐予我骑士之名吗？”希里问。
“会。”莫瑟的回答没有犹豫。
“为什么？您明知道我是无法使用魔法的残疾之身？”希里再问。
“..........”
看着眼前这位自自己穿越而来就始终忠心耿耿的女骑士，莫瑟并没有立即回答。
虽然不是很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但类似于（你的战斗力非常逆天）和（你的美貌宛若天仙）这种不怎么正经的理由肯定不是希里想要听到的。
于是莫瑟强迫自己严肃起来，思考片刻后，这才给出了回复：
“跟你会不会魔法没有什么关系，希里，在我看来......”
“生命，本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魔法。”
“而你，希里，骑士本就意味着守护与忠诚，在这些方面，你.....”
“无愧于骑士之名。”
临近黄昏的阳光柔和又耀眼，希里的一头金发在黄昏的轻抚下显得那么夺人心魂。
“...噗.....”
突然，希里笑了，她浅浅的笑容美的惊心动魄，让莫瑟都一时间呆立在原地，
“您没有变，您还是您啊。”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莫瑟摸不到头脑，而希里接下来的动作更让莫瑟吓了一跳。
“噗通！”
希里猛地单膝跪地，深深的低下头，然后双手将那把灰雾剑抬至头上。
“我主莫瑟！您，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效忠！”
好奇的莫瑟伸手接过那把灰雾剑，但还没等看清，那灰雾剑便瞬间钻入了他的体内。
同时，希里身上的灰色铠甲也随之消散并露出她近乎全裸的身体，长长的马尾也因为一线灰雾的消失而纷纷散开。
“........”
沉默两秒后，莫瑟脱下外套披在希里身上，遮盖了她裸露的身体。
然后又掏出一根之前在石树城时不知为何买的发绳，俯身，收拢起希里的长发，为其扎了起来。
“我，接受。”
莫瑟微笑，结束了这场跨越多年的效忠仪式。
——————————————————————————
第二卷，《过往如今》完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