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我做我的梦,你开你的车

  你好,黑暗

  我的老朋友

  我又来和你交谈

  因为有一种幻觉正悄悄向我袭来

  在我熟睡的时候留下了它的种子

  这种幻觉在我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伴随着寂静的声音……

  伴随着寂静的声音……

  ……

  大蛇听不懂巴德尔在弹唱什么,但是并不妨碍“叛逆吉他”将诅咒施加在它身上。

  口中寒流即将喷出时,大蛇突然感到鼻孔奇痒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酝酿多时的寒流半道崩殂。

  普林斯和玛丽安趁机离水上岸,惊险逃过一劫。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大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出震慑音波。

  站在岸边观战的侯爵夫人,忽然扭头问身边的哈姆:“你枪法怎么样?”

  “夫人您看不出来吧?其实我的射击技术一点儿都不比罗夏差!”哈姆拍着胸脯炫耀:“只要一杆枪在手,草丛里的兔子天上的鸟,谁也别想逃脱我的魔爪!”

  “好极了,这正是我想听到的!”

  阿佳妮右手抱着女儿,左手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张卡牌。

  卡牌属于一次性魔导器,背面镌刻密密麻麻的回路,镶嵌细如芝麻的魔晶颗粒,正面描绘的是一支折断的长笛。

  阿佳妮与魔导卡牌同调,一束银光从卡牌表面散发出来,照亮哈姆手中那杆风之枪。

  随手丢开魔力耗尽的废卡,侯爵夫人告诉哈姆:“我已经给你的枪附魔,接下来这把枪射出的第一颗子弹将会带有沉默效果。”

  哈姆眨巴眨巴眼睛,额头冒出冷汗。

  “夫人,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开枪射击大蛇,使它无法发出那种令人晕眩的音波?”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开、开什么玩笑!这种事让我表弟来做!”

  “罗夏离这里太远,来不及赶过来,你开枪不是更方便?记住瞄准大蛇伤口射击,免得子弹被鳞片弹开。”阿佳妮叮嘱道。

  “可是……我担心自己会打空,辜负了您的期待,您何不亲自动手呢?”

  “射击这项运动不符合我的趣味,况且你没看见我抱着宝宝吗?腾不出手持枪瞄准!”

  侯爵夫人望向哈姆的目光,带上一丝怀疑。

  “你刚才说自己枪法不比罗夏差,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吹牛是作家的天职,然而要分场合。哈姆深深后悔忽视了这条原则,也没细想就习惯性的装了个逼,结果把自己逼到死角。

  “当、当然不是吹牛!夫人,我是认真的!”

  哈姆硬着头皮双手举枪,瞄准湖岸对面浑身浴血的大蛇,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加油啊哈姆,你是最棒的!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扣下板机的一刹那,哈姆莫名来了信心。

  仿佛冥冥中有一个意志,正在帮他瞄准。

  在那个神秘意志的引领下,哈姆枪口抬高半寸,然后毅然决然的扣下板机。

  附魔子弹悄无声息射出枪膛,精准命中大蛇额头上还在流血的眼眶,深深嵌入,张开沉默结界。

  大蛇口中即将发出的尖锐音波,被沉默结界死死摁住。

  “噢耶!中了!我中了!”

  哈姆禁不住兴奋欢呼。

  “圣母在上!一定是有天使在眷顾我!”

  这话还真没说错。

  侯爵夫人怀中的小天使,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耀着催眠心灵的光芒。

  哗啦!

  湖面溅起一团浪花,蓝色身影冲出水晶湖!

  高挑健美的胴体被光滑的金属外壳包裹,体表附着的水滴如同一粒粒滚动的珍珠,转眼就被狂暴的气流带走。

  高速飞行的同时女骑士凌空挥出十米大剑,大蛇垂死挣扎,终究还是被斩下头颅。

  超电磁场环绕下,蓝色殖装骑士仗剑悬空。

  望着死而不僵、宛如山峦的大蛇尸骸,奥娜回想起九年前永远失去父亲的那一天。

  亲手斩杀曾经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的巨兽,为父报仇的夙愿终于实现,本该感到如释重负,女骑士心头却泛起怅然若失的悲凉。

  成功复仇的感觉诚然很好,然而被夺走的东西终究是回不来了……

  一念至此,眼角不由泛起湿润的金属光泽。

  ……

  空中传来一声长鸣,打断女骑士的怅惘。

  阿佳妮召唤的红龙耗尽魔力,自行消散。

  摆脱牵制的大鹏俯冲下来,这才发觉老对手已经被砍掉脑袋。

  愤怒的大鹏贴着湖面盘旋长鸣,双翼掀起的暴风推波助澜,在湖上激起惊涛骇浪。

  罗夏等人见势不妙,连忙就近寻找掩体躲藏起来,蹲在冰川背后或者钻进雪堆,不给大鹏撒气的机会。

  志在生擒的猎物已经被人杀死,大鹏干生气也没辙,发泄一通过后便掉头飞往楔谷所在的方向。

  目送大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众人从各个隐蔽的角落出来,赶紧收割战利品!

  霜虫体内剖出的魔核,具有寒冷和音波双重属性,适合用来制作对应这两种属性的专家级魔导器。

  霜虫的皮革也是上好的魔导器胚材,特别是制作被服,自带抵抗寒冷特效,血液则是高档炼金素材。

  两颗带有锯齿的钳状大牙,可以作为猎杀霜虫的证物,带回镇上当做庆祝播种节的压轴祭品。

  考虑到大鹏和雪怪一族随时可能回来,众人不敢在湖畔耽搁太久,连夜开车返程。

  阿佳妮抱着女儿坐在驾驶席后方。奥娜坐在母女俩旁边,单手托腮望向窗外,默默怅然出神。

  阿佳妮与她一起生活了五年,深深了解女骑士的性格,不难猜出她此刻的心事。

  扶着驾驶席靠背站起身,阿佳妮凑近罗夏耳边低语:“可不可以在这里停留片刻?”

  “您要方便?”罗夏踩下刹车,“艾蒂给我抱着,让贝贝陪你下车,找個避风的地方快点解决,当心冻着。”

  “冻你个头!臭小子,你想哪儿去了!”阿佳妮白了他一眼,“趁现在咱们还没远离水晶湖,我想让你带着奥娜进入梦界,或许还能找到她父亲的亡魂,说一声再见。”

  “不是……伱这种要求,谁能想得到啊!”

  罗夏哭笑不得。侯爵夫人要求停车的时候,当然是认为她想下车嘘嘘更符合一般逻辑。

  “少废话!我就问你,这个忙帮是不帮?”阿佳妮难得表现出娇蛮霸道的一面。

  罗夏还没答话,奥娜先忍不住开口:“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真没必要!”

  “你不想见父亲最后一面,送上迟到九年的问候?”

  “当然想,可是……”女骑士眼中闪过一抹悸动,“我不想因此耽搁大家的时间,万一被大鹏和雪怪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平复一下激荡的心情,她勉强挤出笑容,若无其事地说:“我老爸已经在水晶湖畔长眠九年,想来不介意再多等几天,咱们先回可可镇参加播种节祭祀,忙完正事我再抽空回来一趟,拜祭老爸也不迟。”

  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奥娜的做法很理智,然而罗夏即便不借助沙盘系统,也听得出她内心的不甘和无奈。

  下次再来,照样得面对大鹏和雪怪一族的威胁,到时候封印在冰川深处的迁徙城也被挖出来,或许局面会变得比现在更糟。

  今日一别,奥娜真的还有机会拜祭父亲的亡魂吗?

  世事难料,谁又说的准呢。

  转念间,罗夏想到一个两全之策,于是踩下刹车,回头对侯爵夫人说:

  “老师,你跟我换一下位置,你来开车,我抱着艾蒂坐后排,带上奥娜姐连锁深潜,还来得及去湖畔向她老爸道别。”

  “啊?你的意思是一边坐车,一边做梦,这样也行?”阿佳妮有点吃惊。

  “只要车开的别太颠簸,我们做我们的梦,你开你的车,两不耽搁。”

  罗夏开门下车,与阿佳妮换座。

  “谢谢你们帮我这么多,可是……我现在毫无睡意怎么办?”

  奥娜望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罗夏,禁不住手足无措。

  罗夏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也能理解她为什么紧张。

  猎梦师只要握住自己的梦索,随时随地都能深潜,普通人入睡可没那么方便。

  睡觉好比夫妻生活,讲究一个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目的性太强,急于求成,反而影响发挥。

  如果有人告诉你,必须在限定时间内入睡,否则将导致严重的后果,然后开始倒计时,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紧张?

  神经越紧张,就越难以入睡。

  人不能违背生理本能,除非借助外物。

  酒精、药物、艺术和心理治疗有助于夫妻生活和谐,类似的手段也能用来催眠。

  罗夏掏出一颗药丸,让奥娜用酒吞服,保证两分钟之内睡得像个婴儿,对身体也没有副作用。

  安眠药又不是麻醉剂,除非大剂量吞服,怎么可能立刻见效。

  更何况奥娜远比普通人强壮得多,考虑到高体格属性带来的抗药性,口服安眠药的效果就更不能指望。

  事实上,罗夏给奥娜的药丸只是起一个安慰剂的作用。

  真正能够帮奥娜快速入睡的不是药物,而是罗夏抱在怀中的侯爵小姐。

  奥娜喝酒服药之后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闭上眼睛等待药效发作。

  艾蒂乘机施展催眠术,引导她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罗夏把梦索两端分别缠在奥娜和自己手上,艾蒂的小手抓住梦索中段,悄悄加入连锁深潜。

  ……

  恍惚间,奥娜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漂浮,仿佛躺在温暖的浴缸中。

  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将她唤醒。

  睁眼一看,发觉自己仍然坐在车上,好像只是短暂的打了个盹儿。

  “奥娜姐,欢迎来到梦界虚伪之境。”罗夏抱着女婴,笑着对她说。

  “啊……这里就是梦界?”女骑士半信半疑的四下张望,“看起来和现实没什么区别……这不是还在车上吗?”

  “你再仔细看。”

  奥娜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车内装饰失去原有的色彩,只剩黑白和一片灰。

  前排正在开车的侯爵夫人,还有坐在她身旁的贝贝,只是两团模糊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老师和贝贝没有跟随我们进入梦境,你可以通过自己的想象跟她们交流,但那本质上还是你的自言自语。”

  罗夏右手抱着婴儿,左手挽着女骑士的手。

  “奥娜姐,时间紧迫,我们这就下车。”

  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车下走。

  车还没停,门也没开,怎么能下车?

  这些念头还在奥娜脑海中盘旋,只觉一阵恍惚,他和罗夏已经置身于荒凉的雪地。

  “在梦中寻求合理性,我怕不是脑子有病。”

  奥娜苦笑着自言自语。

  “虚伪之境的梦,还是比较注重合理性的,只不过合理与否,因人而定。”罗夏边走边向她解释,“在你自己主导的梦境中,心里认定不合理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所以……这是由你主导的梦境?”奥娜逐渐理解了这一切。

  罗夏轻轻点头。

  “我对合理性没那么强的执念,只要方便,稍微荒诞一点也无所谓。”

  奥娜很快就见识到罗夏所说的“荒诞”是指什么。

  两人前一分钟还在奔驰的车中,在雪地上走了没一会儿就来到湖畔,仿佛现实中那半个钟头的车程压根不存在。

  “梦中的时间和空间没有固定尺度,如同弹簧,拉伸或者压缩取决于做梦者的主观意志,而这恰恰是梦境最令人着迷的地方,现实中的刹那恍惚,梦里却是花开花落,无数个朝朝暮暮。”罗夏悠然感慨。

  梦中的水晶湖,比现实中更热闹。

  湖畔徘徊的虚影,有人形也有兽形,都是命丧于此的亡灵。

  奥娜甚至还在湖上发现独眼大蛇的亡魂,漫无目的的贴着冰面蜿蜒爬行,像是在梦游。

  事实上每一个滞留此地的亡魂,都可以视为梦游者,只不过永远没有醒悟的那一天。

  除非说服他们相信自己已死,并且化解临终前的执念——这就是所谓的“超度”。

  奥娜在湖畔成群游荡的鬼魂当中找到父亲的身影,还有当初牺牲在这里的狩猎队友。

  罗夏洒一圈圣水,将奥娜父亲及其队友的亡魂围起来,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独眼大蛇的一支牙,递给奥娜。

  奥娜从他眼中看到了鼓励,深吸一口气,提着蛇牙走向父亲的亡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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