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等人的视线,从普林斯转到巴德尔脸上,眼神也由敌意变成惊诧和疑惑。
即便是他们这些尊重古老传统的村民,心里也觉得拿同胞当祭品太过残忍了。
如果说伤残村民没有劳动能力就该死,那么依照同样的标准,老人和婴儿是不是也应该作为祭品?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轮到他们自己。
只不过,事态还没恶化到那个地步,大家还有妥协的空间,都以尊重传统习俗的名义行明哲保身之实,纵然于心不忍,却无人敢像普林斯那样公开站出来反对血祭。
以沃伦为首的村民,诚然反感普林斯完全不考虑他们的苦衷、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的做法,但是可以理解。
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巴德尔这种拟人生物,身为局外人,居然狂热支持血祭,给他们带来一点小小的后现代震撼。
相比这个满嘴狂言、毫无人性、邪恶透顶的家伙,村民们忽然觉得,多管闲事的普林斯少爷……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另一边,比村民更了解巴德尔的罗夏等人也纷纷变了脸色,理由与村民截然相反。
他们都知道巴德尔中了诅咒,心口不一,嘴上狂热赞美血祭,翻译成真心话,其实是在破口大骂。
他宣称要弹琴唱歌赞颂血祭,嘲弄并且诅咒祭品,还要祝愿烧死同胞的村民得偿所愿,其实都是反话。
事实上,巴德尔表面癫狂的背后,藏着比普林斯更强烈的谴责与愤怒。
他分明是要借用“叛逆吉他”的魔力,抨击这场野蛮残忍的血祭。
罗夏曾亲眼目睹巴德尔用叛逆吉他招来雷霆风暴,驱散凶残的变异鸟群。
如果巴德尔在血祭现场演奏叛逆吉他,保不准真能以一己之力毁掉盛大的血祭。
“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一点儿!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玛丽安忍无可忍,决定不能再让普林斯和巴德尔这两个活宝代表团队发言,否则只会把事情搞砸。
“沃伦先生,很抱歉,我的朋友普林斯和巴德尔都是不懂事的大孩子,一个没头脑,一個不高兴,你不用理睬他俩胡言乱语。”
村长的视线落在公主殿下脸上,不动声色地问:“换句话说,这群人里你说了算?”
玛丽安傲然点头:“沃伦先生,导致幽谷村陷入困境的关键在于风塔无法正常工作,只要修复风塔,一切麻烦都将迎刃而解,大可不必举行什么血祭。”
“女士,您说的没错。”
“看来我们已经初步达成共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玛丽安微微一笑,“我的同伴史蒂夫先生恰好是一位风塔维修专家,沃伦先生,现在请带我们去事故现场看看风塔的受损情况,然后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女士,与您打交道是一件愉快的事,诸位请跟我来。”
沃伦脸上也露出笑容,转身给众人带路。
看到普林斯和巴德尔被玛丽安训斥过后,满脸悻悻然却又不敢还嘴的样子,哈姆捂嘴偷乐,低声对表弟说:
“什么游侠骑士,艺术家,都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大傻瓜!关键时刻还得靠公主殿下!”
罗夏点头赞同:“没有玛丽安,咱们这个团得散。”
这时,一只小手从身后伸过来,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两下。
嘶!小宝宝醋劲儿还挺大……
罗夏收起笑容,装出一脸严肃,快步追赶沃伦村长。
众人跟随村长来到事故现场,借着火把和照明杖散发出的光亮,看到山体滑坡的遗迹,触目惊心。
一大片房屋被泥沙和碎石掩埋,连废墟都算不上,更像是尚未完全出土的墓葬。
事故现场偶尔可见尖尖的屋顶,仿佛触礁沉没的船舶,只剩一截桅杆露出水面。
罗夏发觉废墟中有金属反光,走近一看,几乎被碎石完全掩埋的屋顶上,一只铜公鸡踩着弯曲的箭矢,已经丧失风向标的功能,倒像是海上的浮标。
众人站在废墟旁,致以默哀。
过了许久,牧师科波拉率先开口,以沉痛的语调向访客介绍一百二十三名遇难者,其中半数是女人和孩子。
“摧毁这片住宅区的灾难发生在深夜,当时大家都在沉睡,根本来不及逃难就被汹涌的泥石流吞没……”
灾难发生后,村民试图营救遇难者,然而最终获救的幸运儿寥寥无几。
绝大多数遇难者被活埋在地下数米深处,想把尸体挖出来都很难,只能放弃营救。
事故现场清理难度很大,村长沃伦认为在当前这个非常时期,不应该在这片伤心之地浪费人力,索性将废墟改造成公墓,竖起石碑,刻上遇难者的名字,用于悼念。
罗夏等人跟随村长和牧师,穿过栅栏围起来的废墟公墓,继续在夜色深处前行。
走出大约二十分钟,来到居民区与牧场的交界地带。
幽谷村的风塔原本就矗立在这里,保护周边的民居、草甸和农场免受灰雾侵害。
现如今,众人只看到半截残破的基座。
灾害发生后,风塔在泥石流冲击下拦腰折断,遭到彻底的毁坏。
史蒂夫举着照明杖,眉头紧锁。
风塔受损的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维修的价值了,只能另外选址,重建一座风塔。”
史蒂夫的建议,村民并不意外,谁都看得出来倒塌的风塔已经不可能复原。
问题在于史蒂夫接下来给出的重建预算,大大超出了村民的承受能力。
“史蒂夫先生,我们村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受灾这么严重,大家觉睡不安稳,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凑得出重建风塔的钱?”
沃伦村长苦着脸哭穷。
“可不可以先把风塔建起来,等到明年秋天庄稼收获以后再结账?”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个工程师,不是老板,没有赊账的权利。”
史蒂夫为难的摇摇头。
“说实在的,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然而我们协会有规定,为了避免同业恶意竞争,风塔建设工程的各项费用必须遵照协会统一制定的标准,不能打折,更不能赊账。”
“如果我在这里破坏行规,将被协会除名,往后就别想在这一行混了。”
沃伦村长似乎将史蒂夫的苦衷当成托词,没好气地追问:“我不懂你们协会的规矩,说白了,想修风塔就得先付钱对不对?”
史蒂夫无奈地点了下头。
“你们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村长恼怒的提高嗓门,“没有风塔,我们就保不住农田和牧场,没有粮食和牲口就换不来钱,没钱你让我们怎么修风塔?”
“您说的对,然而很抱歉,规矩就是这么定的,我也没办法啊。”史蒂夫苦笑着摊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沃伦村长冷哼一声,丢下这群外乡人,愤然离去。
“不好意思,沃伦先生正在气头上,请大家不要介意他的失礼。”
村长被气跑了,村里的二号人物科波拉牧师,只好接替村长招待客人。
“我知道你们对本村的血祭风俗意见很大,我也承认这很残忍,但是在建起一座新的风塔之前,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科波拉叹了口气,接着说:“夜已经深了,诸位想必都很疲惫,先跟我去教堂吃点东西,然后去村里的集中营休息,至于你们需要的维修材料和工具,我会连夜备齐。”
集中营?
罗夏心头一动。
在他的前世印象里,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风塔被毁,村里灰雾弥漫,村民不敢在家中入睡,都搬到河边搭帐篷,集中建立起一片临时营地。”
科波拉指向河畔连绵的篝火和帐篷,向访客们解释“集中营”的含义。
“为什么大家都搬到河畔露营?”哈姆好奇的打听。
“河水可以提供免费的动力,驱动鼓风机,吹散河岸附近的灰雾。”科波拉解释道。
说话间众人来到河边,果然看到沿河建造的水车,还有一排由水车驱动的鼓风机,桨叶轰隆隆运转,对抗河面飘来的浓雾。
得益于这些构造简单的机械,河畔的灰雾浓度明显比别的地方更低。
在鼓风机旁搭帐篷的村民可以安心入睡,免受噩梦侵扰,相比之下,鼓风机发出的噪音就显得没那么刺耳了。
然而水力鼓风机驱散灰雾的效力,尚不及风塔千分之一,况且只能沿着河岸安设,照顾不到远离河岸的田野和牧场,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幽谷村面临的困境。
正因如此,村民才把希望寄托在血祭上。
罗夏一行跟着科波拉,走进河畔教堂。
教堂大厅,聚集了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
有人自言自语,疯疯癫癫,还有人一直在傻笑,更多的是瘸腿断手或者双目失明的残疾人,使教堂显得更像一座疯人院。
可想而知,这些人就是被选中的祭品。
“按照本村传统,举行祭典七天之前,预定献祭给众神和仙灵的人们都被送到教堂,好吃好喝伺候着,慰劳他们将要付出的牺牲。”科波拉低声说。
“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在慰劳将死的祭品,不如说是献祭者的自我感动,通过假惺惺的临终关怀,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哈姆一边记笔记,忍不住低声吐槽。
普林斯听见他的话,忽然转身问科波拉:“祭典什么时候举行?”
“后天午夜。”
普林斯点了点头,没做声。
罗夏和表哥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出来普林斯打算在血祭之夜搞事情。
玛丽安皱了皱眉,似乎想劝普林斯消停一点,少管闲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巴德尔走到普林斯身旁,本来没啥交情的两个人勾肩搭背,好像在密谋什么。
史蒂夫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还在盘算如何才能在不违背协会规定的前提下,帮助幽谷村重建风塔。
罗夏开启沙盘系统,将教堂中的众生相尽收眼底,信息洪流悄然涌入,丰富系统数据库。
到了餐厅,科波拉拿来玉米面包、奶酪、水果和玉米酒,邀请大家共进晚餐。
粗糙的食物,已经是村里能够拿出来招待客人的最好的东西。
罗夏礼节性的吃了点东西,就提前退席,背着正在喝奶的艾蒂,在教堂里闲逛。
很快就注意到,这间乡村教堂里竟然同时存在三种不同的宗教符号。
安眠之母的圣徽,垂眸之月。
智械机神的圣徽,齿轮心脏。
清醒女王的圣徽,太阳之眼。
看到这场面,罗夏都觉得很抽象,身为“安眠使者”的侯爵小姐更是大受震撼,强烈要求罗夏回去找科波拉,替她问两句话。
晚餐过后回到河畔营地,罗夏邀请科波拉在河边散步,借机向他提出艾蒂的疑问:
“科波拉先生,你们村究竟崇拜哪位神祇,你本人究竟是哪个教会的牧师?”
“其实我没接受过正规的神学教育,算不上真正的牧师,只是教堂的管理员,至于信仰么……”
科波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们幽谷村的传统是平等的祭拜一切神祇和自然灵,只要祭祀管用,我们不在乎究竟是哪位神明显灵。”
这种雨露均沾的祭神方式,算不算真正的信仰?罗夏不敢确定。
但是当他了解这种原始的宗教风俗过后,却获得了实在的好处。
滴滴——
“关于幽谷村生态、风俗、泛灵信仰和原始祭祀的情报完备度上升,获得300点经验!”
“完成支线任务:收集民俗传说!”
“获得称号:民俗爱好者!”
……
民俗爱好者:你对民俗的兴趣始于猎奇,这是一个危险的开始!当伱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精神+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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