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伯伯。”
宁不惑连忙抬手作揖,被许云生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
“许家值此大难,得你仗义出手,自此,你欠我的两清,我还倒欠你一份恩情。”
宁不惑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赶忙摇头,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便又被许云生伸手挡住。
“不必多说,你冒性命危险庇护我儿,这点账算不清楚,我许云生也别做生意了。”
他摆了摆手,脸色比起昨日来说稍许恢复了些,走进屋子,找了张椅子便坐了下来,看样子准备同宁不惑说很长的话。
“我听闻人大人说,你不打算入京?听老夫一句劝,在这乡下地方,你没什么出头的机会,若是担心盘缠,我许家……”
“我准备过两日就出发。”
宁不惑平静地说。
“……还算颇有余财,只要……你说什么?”
许云生瞪大了眼睛,长篇大论被噎回了肚子里。
“我说,我要去。”宁不惑点点头。“可能过两日就出发。”
“这……”许云生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看得出他虽然上了年纪,腰腿却依旧硬朗。“你不是跟大人说……”
“刚才我是不想去。”宁不惑挠了挠脸,似乎也因为自己突然变卦而感到害臊。“但是现在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
宁不惑张了张嘴,顿了一顿,眼中闪转过另一层情绪,话到嘴边,又变了意思。他笑着说:“我想……虽然可能有些迟了,但我想像祈阳一样,走出去,看看。体会一下……他曾经走过的这些路。”
这亦是他的一部分真心,因此也不算对许云生撒谎。
许云生张了张嘴,原本为了游说宁不惑的一席话全都打了水漂。但他并不为此觉得懊恼,反而有些开心和欣慰。对这个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又在这自家孩子遭遇不幸的当头,许云生并不像很多人那样迁怒于人,反倒某种程度上,将遗憾和对孩子的爱转嫁到了原本就亲如父子的宁不惑身上。
这样,他的悲伤也能有所缓和。
“好,好啊。”许云生捻着胡子,脸上像要笑开了花。他看着宁不惑,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一旁的野火枪。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这杆枪就像一个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寄予厚望和深爱的儿子的死。
“云生伯伯……?”宁不惑有些担心地出声。
“……唉。”刚才还在笑着的许云生脸上又露出了悲怆之意,一喜一悲,在他的脸上毫无突兀。“都怪我,怪我老想着父凭子贵,若不是我亲手送走他,他又怎么会有今日。”
“……”宁不惑想开口说些什么,类似“不是这样”,“祈阳不会这么想”一类,既是事实,又能宽慰的话来,但他想了想,最后又没有说:这些话,云生伯伯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过了半晌,许云生的情绪渐渐回转。他幽幽地看着野火枪,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半晌,在宁不惑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不二,这杆枪,你拿走吧。”
“啊?”宁不惑愣了一下,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让日星“认祖归宗”回到春风剑内的准备,却没想到许云生竟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我知道,这杆枪原本就是你的。”许云生看着他,又看了看墙上的春风剑。“那把剑才是我许家的宝贝,我给了祈阳,祈阳又给了你,我拗不过他,不提也罢。”
“我听说,你是靠这把枪才击杀那贼人。也许我儿当初错了,伱未必是用剑的料子,也许还是使枪适合你。”
许云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要强行收回春风剑的意思,然后又接着说。
“祈阳没能走到最后,你带着这枪,也算带上了他。老夫是衷心希望,你能走得比祈阳还远——以前我偏袒祈儿,认定他的天赋要高于你,但我眼不瞎,就连京城来的大人也说,你必有造化。”
“等你成了大人,别忘了宁安,忘了我们许家就行。”
“……”宁不惑作了作揖。“绝不忘伯伯恩情。”
“那就这样,老夫也不跟你多废话。”许云生站起来,正要出门,忽又想起什么,扭过头来。“小雨很担心你,要是能活动了,去跟她报个平安吧。”
祈雨……
宁不惑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等许云生离开了房间,日星才又一次开口:“怎么改变主意了?”
宁不惑看了看枪,叹了口气:“你告诉我祈阳之死的真相,就是在逼我改主意。又何必多余此问呢?”
“哼。”日星吃了个嘴亏,也没有反驳。
“……如果祈阳死于战争,被妖怪所杀,还是同归于尽,我也没什么好说。”宁不惑握紧了拳头。“但如果真如你所言,祈阳是被人害死的,那我……”
“一定要给他报仇!”
“好。”日星沉稳地回声。“你有这个主意,那就什么都好说,我没有自己的身体,没有旁人辅助,千万年也不用想报仇一事,旁人我亦信不过,只有你,宁不惑。”
“我相信你跟许祈阳之间的关系。”
“……”宁不惑点了点头,上前去将野火枪握在手里,轻轻挥舞了一下。“那就从头说起吧。”
野火枪在空中挥舞,自宁不惑手握之处,他忽觉自己的内力遭枪吸食,蹙着眉头,又没察觉危险,索性便由着他去。
待野火枪足足吸食了刚复痊愈的宁不惑大半内力之后,自枪尖处,一個青灰色的虚影模糊地浮现。
那姿态是一位年轻道人的半身,上半身连着脸孔勉强维持着清晰的虚影,而下半身则犹如湖泊的源头小溪一般,被吸纳入枪身之中。
宁不惑只觉像神仙下凡,恭恭敬敬地将野火枪放置在桌上,随即看向那小小的青烟道人。
“你就是日星?”
“你这十年来,什么也没修行过吗?”日星睁开眼睛,便是一阵怪责。尽管那夜与章隽交战缠斗的情景他亦入目了大半,但此时再次体会到宁不惑干枯的灵台,依然叫他十分失望。
宁不惑苦笑着摊了摊手:“我能习武已是靠了许伯伯帮衬,在这地方,哪有诞生修士的土壤?许伯伯偶尔招来一两个,也是鼻孔朝天,看我不起,何谈教我入门?”
“也幸好你没跟他们学乱七八糟的东西。”
日星点了点头。
“我来传你《纳空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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